“何為正統?何為正朔?季高、潤芝,你們皆是當世之賢,還請教我?”
又一次,朱宜鋒再次反問道,而他的反問卻讓胡林翼與左宗棠的兩人的心情如同海水落潮似地正在一寸一寸地向下跌落。而心神恍惚的左宗棠更是拿起茶杯喝起茶,不留意時茶葉進了口中,他便於口裡慢慢嚼著,這茶相比於過去卻是極為苦澀,沒有一絲茶香。
“如今滿人的江山已經百孔千瘡,腐爛朽敗,而今正值千年未有之大變局之時,滿清卻一意持續施以民族壓制,任由東南海上之威脅,而不思變革,無意進取。”
雖說對於這“千年未有之大變局”並不甚至瞭解,但因為他們兩人都曾與林則徐相識的關係,或多或少對西洋有那麼些許瞭解,深知西洋堅船炮利之危,只當其所指“千年未有之大變局”是指西洋威脅。
瞧著沉默不語的兩人,心知他們兩人已經心神浮動的朱宜鋒,亦深知兩人與這個時代的人們一般對西洋並沒有清醒認識的他,話鋒又是一轉,
“兩位仁兄身受清廷恩澤,或許看不出這點,而許多人是看得很清楚的;也或許諸人早已看出,但要知其不可而為之,竭盡全力扶起將傾的大廈。可是,許多人是寧願看著它倒塌的。這便是知之者不少、和之者少的緣故。”
“朱大都督,鄙人倒要請教。”
胡林翼強打起精神問道。
“鄙人幼讀先賢之書,明白知其不可而為之乃聖人所肯定的血性,即使所為不成,亦是值得讚許的。鄙人的這種血性會不會得到後人的讚許呢?還有,既然這江山已百孔千瘡,值此千年未有之大變局之時,難道吾輩不更應該匡護朝廷?以應對這千年未有之大變局嗎?”
胡林翼的反問,讓朱宜鋒淡淡一笑。
“知其不可而為之,聖人雖肯定過,但並非就是至理名言,這種血性也並非就一定會受到後人的讚許。比如忠桀紂之君,復暴秦之國,為人臣者,雖具血性,亦大不可取。至於這千年未有之大變局,若是我漢家朝廷,吾輩必將全力剿平亂逆,以匡扶天下太平,然今日之朝廷又豈是我漢家之朝?與其而言,只要能唯持其一家一姓之天下,又豈在乎我漢家之江山百姓?屆時他國侵入之時,割以土地、許以賠款,量中華之物力結友邦之歡心既可,至於江山社稷又豈為其所考慮……”
“這……”
左宗棠又反問道。
“這怎麼可能?這江山畢竟是……”
突然,像是想起什麼似的,他突然止住了口,十幾年前,不是已割地賠款了嗎?
“那爾起兵又是為何?”
“鄙人起兵,所為者絕非個人之富貴,而是為推翻滿虜,於我神州大地上重建堯之都,舜之壤,禹之封,我相信也正是許多有識之士所期待的,我中華沉淪異族已兩百餘載,百姓苦其役久矣,現在正是我等漢家大好男兒建功立業之時,還請兩位仁兄切勿自誤。”
朱宜鋒的這番話,讓左宗棠的眉頭微蹙之時,心底卻又掀起一陣浪滔之來,其實並非只是朱宜鋒的這番話的本身讓他心情無法平靜,而是那句“許多有識之士所期待的”。實際上他對這話也不感到新鮮了,滿清以異族而主中國,兩百餘年來一直是中國文人士大夫揮之不去的心理陰影。
甚至就是許多漢家高官亦傳聞於清宮內曾設有專諭滿族官員的御碑,“大略謂本朝君臨漢土,漢人雖悉為臣僕,然究非同族。今雖用漢人為大臣,然不過用以羈縻之而已。我子孫須時時省記此意,不可輕授漢人以大權,但可使供奔走之役”。
一方面所謂的正統不過只是異族主中國,另一方面漢人的身份和那壓抑於內心某個角落的認知,在左宗棠等人的心底瀰漫著,或許他們因“受清廷之恩”而沒有光復漢家河山的強烈願望,而並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