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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部分

給我輸氧……”於而龍吭吭唧唧地吐出了這幾個字。

“蓮蓮,蓮蓮——”她抱住他,喊著:“快拿氧氣袋來!”

正在畫畫的於蓮,一陣風地進來了,一見這陣勢,嚇得臉都白了。“爸,爸,不要緊吧?”

“沒什麼關係……現在好多了!……”等到老伴把氧氣枕頭的透明膠管粘在他鼻孔附近,於而龍仰臥在沙發上,顯得極其疲憊軟弱地回答著。然後,他呻吟地對客人說:“老王,你接著,接著往下講吧……”

“好吧!你先休息吧!”王緯宇要告辭了。

“你,你再坐會兒嘛!我,我好多啦!……”說著,似乎相當累乏地合上了眼睛。

王緯宇走了,謝若萍和於蓮送他出來,在樓梯口,他攔住她倆:“別送了,快照顧老於去!”徑直回到斜對面的樓裡。

謝若萍和她女兒回到屋裡,正要責備他不該赴宴、不該飲酒(當著客人怎麼好說這些呢?最初她就不同意),發現於而龍已經從沙發裡站起來,正扯著粘住膠管的橡皮膏。

“你怎麼啦?”醫生不解地問。

“我沒病——”於而龍回答:“而且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健康!”

謝若萍瞪大了眼珠子,莫名其妙地望著她的丈夫。

第一章 (3)

在平靜的湖面上,忽然,顏色鮮豔的塑膠浮漂,像蜻蜓點水那樣,輕輕地顫抖了一下。

客人光臨了!

於而龍壓根兒就不是釣魚來的,忽略了這個突如其來的訊號,但他是石湖風浪裡熬煉出來的捕魚老手,雖說手上的老繭挺厚,但職業性的感覺神經相當纖細。他馬上把那支冷雪茄塞回口袋裡,站起來,對自己講:這回,可得假戲真做了。

他苦笑了一下,生活總是這樣給他開玩笑,刻意追求什麼事物,往往碰壁;無心獲得什麼成功,常常不費力氣就到了手。他是個天生的打魚人,哪有把到手的美味放走的道理。然而他知道,要對付這條魚,看它咬鉤的神態,還得拿出點精神來呢!然而他並不是幹這個營生來的呀!

這條造訪的水下貴客,先是猶豫了一下,拿不定主意是張嘴吞掉食餌,還是斟酌斟酌再說;大人物通常不急於表態,水面上的浮漂又平穩地站住了。倘若不是它早晨醒來胃納較佳,恐怕就是判斷多少有些失誤,以為是什麼敵害之類。於是吧嗒一口,把釣餌吞在嘴裡。哦,親愛的,吞下苦果子容易,要想吐出來,可就難了。所有犯過自食其果的錯誤,大都是些充滿自信的傢伙,總是滿不在乎地邁出第一步而悔之莫及。

塑膠浮漂被它拖下了水,頃刻之間,無有影蹤。釣竿上的線軸開始轉動,尼龍絲一圈一圈地鬆了出去。根據他多年的經驗,這條上鉤的魚,不是無足輕重之輩,而是一個說幹就幹的龐然大物。於而龍猜不透碰上它,是幸運還是倒黴?因為通常魚在發覺上鉤以後,免不了要驚慌失措,東遊西躥,以至方寸全亂,被人提出水面而結束一幕短劇。可它,像吃了定心丸似的鎮靜,像付過鉅額保險似的自信,壓根不當回事,安詳沉穩地遊著。看得出來,是一條不好對付的魚,是一個老江湖,恐怕要費番周折。

但是於而龍思忖:憑你輕率地咬鉤,說明我們彼此彼此,還算不得爐火純青,這種不慎上鉤的教訓,我是領教過多次的,為那些誘人的釣餌,我曾付出多麼沉重的代價啊!

甚至差一點付出了生命呢!

他想起了一九三七年,在心裡對那位工廠革委會主任說:“咱倆的交情,應該算是從這一年的早春開始的吧?”

迷霧又捲了回來,在心靈裡,在他那胸臆間的空際瀰漫著……

一九三七年的早春,冰封的湖面上,凜冽的北風,挾著沙粒似的幹雪,撲打在人臉上,使人有著透不過氣來的憋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