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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部分

除了於二龍他原來不叫於而龍和他哥哥大龍,偌大的湖面上,看不到半個人影。寥廓清冷,顯得窒息也似的死氣沉沉。

七九河開,八九雁來,但那一年的倒春寒拖得很久,以至靠石湖為生的船家和漁家都凍結在湖冰裡,差不多戶戶落到了傾家蕩產的地步。要不是出於萬般無奈,於二龍對於高門樓的釣餌是不屑一顧的。但生活,債務,以及那種精神上的負擔,逼得他孤注一擲地鑽進了圈套。當然,也怪他太相信自己,直到今天,他也還是如此呢!

約莫有尺把來厚的湖冰,終於在大龍的冰鑹下鑿開了,小小的冰洞猛地躥上來碧綠的湖水,和一些小魚。在弟兄們之間,老大通常要憨厚些,老二、老三一般要活潑些、伶俐些。但於家哥倆,二龍未免太生龍活虎,因此越發襯得他哥老實巴交,拙於辭令,連動作都慢吞吞的。他琢磨冰洞鑿開到這種程度大概可以了,問他弟弟:“該行了吧?”

“鑽進去就成。”於二龍在冰上蹦跳著,活動著筋骨。然後,扒掉破棉襖,一仰脖,咕嘟咕嘟把那對了砒霜的半瓶燒酒,全倒進了嗓子裡。

那可不是他如今愛喝的五糧液。

“試試我今年的運氣,來個開市大吉!”他雙手伸進冰洞裡,舀起一捧冷徹骨髓的冰水,拍了拍腦門,強作歡樂地說;正在給弟弟腰裡系救命繩的大龍,聽了這話,臉上湧出痛心的苦笑。他懂得他兄弟為他才豁出命去的,再三叮囑著:“下去別遊遠了,沒魚就上來!”一面在他腰裡,繫了一個結,又繫了一個結,把他滿腔的愛和感激,緊緊地繫了進去。因為事情清楚得很,鑽到冰下去捕魚,憑著那一葫蘆空氣,是以生命為賭注的遊戲,也許一腳下去,就是生死異域,永不相見了。

就在這一步生、一步死的艱難時刻,聽到有人呼喊著奔過來:“二龍,二龍……”

哥倆怔住了,回過頭去,不約而同地:“蘆花,誰告訴了她?”只見她飛奔在滑溜溜的冰上,跌跌撞撞,不顧一切地喊著、跑著。這樣,大龍有些拿不定主意了。

蘆花那時在這個水上家庭裡,雖說是外姓人,但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因為她不僅是大龍沒有成親的媳婦,而且上一年娘死去以後,哥兒倆的家實際是由她當的。因此,如此關係到性命的大事,他們竟揹著情同骨肉的蘆花,實在是太見外了。

主意卻是於二龍拿定的,還不清娘死時借下高門樓的棺材錢,他哥和蘆花的親事就沒著落。似乎有種義務,他得幫助他哥娶蘆花,然而命運又使他和一塊長大的蘆花,產生了他也說不好的那種捨不得的感情。

現在,當然明白了。

拿準她是不會同意的,於二龍趁她還未趕到之前,一隻腳伸進了冰洞裡,才鑿開只不過半袋煙工夫,又已結了層薄薄的冰凌。多麼寒冷的天氣啊,但蘆花卻滿頭大汗地跑到了,在冰洞口一把拖住了他。

大龍勸她:“丟開手,讓二龍去試試!”

“滾!”她從肺腑裡爆出這個字,同時,騰出手來,狠狠地把大龍推了個趔趄。於二龍頭一回見她這樣粗暴地對待她一向尊敬的大龍。同時,也頭一回見她這樣死命地拉住自己,說什麼也不讓從那冰洞裡滑走。

於是他給她解釋:難得的是高門樓開了口,大先生——哦,就是王緯宇的哥哥,當著眾人,赤口紅舌許下來,只要交上一條五斤開外的紅荷包鯉,活蹦亂跳,欠的租金全免,該的債款全勾。蘆花,到哪兒去找這樣的機會?他自詡地——確實也不是吹牛,只要一猛子紮下去,摸條把上來,全家就可以挺直腰桿,喘口氣了。

蘆花不是糊塗人,知道他是故意說得輕巧:“你以為我不明白,這是拿命去換魚咧!”

“笑話,憑我的水性。”於二龍自負地:“蘆花,你當我說沒斤兩的話啊?放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