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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部分

張通風報信的小紙條,告訴他應該提防誰,什麼人在揭發些什麼,這些人當中,有於而龍認識的,熟悉的,也有面生的,或者壓根不曾見過的。他們不把於而龍看做是那個大字報上描繪出來的,十惡不赦的壞蛋,這使那個隔離反省的廠黨委書記覺得溫暖,好像久寒的冬天裡,在暖洋洋的太陽底下曬著一樣。甚至最滑稽的,來了一夥人揚言批鬥,把他架走了。結果,給弄到一個車間角落的小屋裡,好酒好煙款待他一頓。

“你們快別這樣搞了,將來把戲拆穿,你們要吃苦頭的!”於而龍甚至央告這些關心他的人。

“你還看不出來,他們要折騰散了你。你得吃,得喝,留得青山在呀!老廠長……”

於而龍記得最清楚的一回,在一次疲勞轟炸式的批鬥以後,噴氣式坐得他腰再也直不起了,就踉踉蹌蹌被人押回“優待室”來,一路上,推推搡搡,拳打腳踢,彷彿他是個供足球隊員練腳的皮球似的,然而,就在這群簇擁著他的人群裡,不知是誰?也許是深夜無法辨明,也許踢得他頭暈眼花顧不過來,但毫無疑問,是那些如狼似虎的小分隊當中的一個,把手探向他的口袋裡。立刻,他感到沉甸甸的,卻不知是什麼東西?回到“優待室”,掏了出來,一隻紅豔豔的大蘋果,還微有餘溫,肯定是在那人懷裡揣了半天,才得到機會塞到他的口袋裡。

後來還有幾次類似的情況,甚至那當做神聖象徵的芒果,這個被罵做“不齒於人類的狗屎堆”的,也有口福嘗過。他覺得,這實在應算做是天大的笑話。

是的,他在這座王爺墳平地而起的工廠裡,絕不是孤立的。生活的邏輯就是如此,瞭解是友情的基礎,疏遠往往造成隔膜。那些同他一起在沙場上廝殺過的騎兵,於而龍都能弄得清他們的祖宗三代,那些五十年代進廠的年輕娃娃,現在雖成家立業,人近中年,但於而龍能瞭解到他們的喜怒哀樂,能夠推心置腹地談談,所以,在他落魄的日子裡,這些人,誰也不曾碰過他一指頭,甚至在他受到殘酷折磨的場合,他們都咬著嘴唇,垂著眼皮,竭力不去看他受苦的模樣。然而那些拿他當球踢的年輕人,恰恰是於而龍後來開始做官當老爺,不再和工人滾在一起時進廠的。

但在這萬人大工廠裡,還是前者人數佔絕對優勢,可到了幹校,他就成了誰也不敢接觸的特殊學員,像得了麻風病的患者,誰見了誰躲。一下子被隔絕摒棄在集體之外,過著孤獨的生活。

由於他是需要重點補課的學員,工廠的新領導,把那個在市裡大打出手,搞得名聲很臭的康“司令”,和好幾個身強力壯的彪形大漢,派來幫助於而龍認識錯誤。這些眼睛裡佈滿血絲的職業打手,給於而龍造成那麼沉重的痛苦,他覺得猶可忍受,只是讓他離開工廠,離開那些相處多年的工人同志,實在是使他苦惱,想出這種釜底抽薪的主意,確實是夠惡毒的。

只有週末,校方組織捕魚活動,於而龍的歡樂才能來到,那些打魚人來到窪子邊,都必然用目光在人群裡尋找於而龍。特別是在水面闊寬的湖泊裡下大拖網,自然而然擁戴他出來指揮,校領導也無可奈何地預設,有什麼辦法,因為只有他能夠打撈出足以改善生活的魚,而且屢試不爽。

於而龍是個有魅力的漢子,他的笑聲很富有傳染性的,大家都樂於聽這個倒黴人物指揮。甚至康“司令”和他的哥們兒,也不得不聽於而龍的號令,實在是充滿了諷刺意味的。啊!生活就是這樣複雜多端,喜劇會有淚水,悲劇會有笑聲,垮臺的漢子會再起,而那些赫赫“英雄”倒成了歷史垃圾。

網撒進寬廣的水面上去,岸上的人都得遵從他的排程,拖著拽著;那些遊動的散兵群,也就是老弱病殘沒力氣的,吆喝著用棍棒竹竿敲擊水面,嚇唬那些驚慌失措的魚兒往網裡鑽。在收穫的喜悅裡,人們忘掉他是個被批判的不可接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