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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部分

子在一處稍為平緩的山坡一側停下,以槍拄地,小心地將揹簍放下。羌人的揹簍都是尖尖屁股,形如大口朝上的喇叭,又裝滿東西,華子拿一個石頭墊了,這才穩住。在前面探路的兩條獵狗——一黃一黑的老虎和黑豹,及時發現了主人的意圖,歡跑回來,一左一右蹲下,在他腳背上亂舔。

這是岷山深處。層層大山密密地挨擠在一起,左旋右轉,大起大落,呈狼牙利刃之狀。想必是當初上帝推動著這一列列大山作造山運動的遊戲時,突然沒了興致,猛一下鬆了手,運動嘎然而止,山們劇烈運動的姿勢便定格下來,成為一種造型,生動、威猛。在華子這個高度看出去,和尚頭、插旗山、獅子背、野豬樑子,這些知名不知名的大山組成的重巒疊嶂,互相推搡著拉扯著,掀起綠色大浪,一波接一波地湧向天邊。華子從小就在山上摸爬滾打。四十幾年了,大山的氣息在不知不覺間滲入了他的肌膚、血液和靈魂。黑紅的臉膛,鷹鷲般的眼睛,鐵硬的四肢和揹著揹簍在山上穩步移動的步態,無一不透出大山的氣質。從天麻麻亮開始,華子就一直在這些山的褶皺間爬行,螞蟻一般地爬。大山裡路是沒有的。偶有獵人,採藥人經過,腳跡轉眼就會被荒草抹去。華子在鄉里的學校念過書,記得有個很出名的人說過,這世上本來是沒有路的,只是走的人多了,也就成了路。這沒有人走的大山自然沒有能踩出條路來。在沒有路的地方爬了大半天,還背了四十斤鹽、三十斤糧、三十斤酒,外加一大塊老臘肉,實在累啦。他坐了下來,給狗扔了兩個饃,然後將插在揹簍裡的長煙竿兒抽出,栽上葉子煙,點燃,吧噠吧噠猛咂。煙油燒得嗤嗤地響,淡藍的煙霧將華子罩住。煙味散佈了一種溫馨,這就誤導了華子的感覺器官。他像是嗅到了火塘的味道,家的味道。家!火塘。燒酒。飩臘肉。烘洋芋。整段圓木掏成的蜂桶。吊腳樓下,馬廄和豬圈的尿臊味……最終,關於家的各路記憶,都連線到老婆和女兒身上。

珍!菊兒!我想死你們了!家是華子的興奮劑。野嶺深山,只要想到家,華子每一個細胞都被啟用,變得異常清醒和亢奮,力氣重又回到他精瘦的身板上。他收起煙竿,在石頭上幾磕,插回揹簍。然後,依然以槍拄地,背起揹簍爬山。華子爬上獅子背時已是次日半晌午。這裡海拔已近四千,昨天那些高大喬木已不見蹤影。曾經滿山遍野的杜鵑在這個高度上變得僅高尺餘,和爬地柏一起混跡於麥麥草、一柱香和圓葉草組成的牧草行列。正是農曆六月,這高山草甸迎來了一年中最美麗的季節。山巒起伏,綠色在地表肆無忌憚地向四面八方鋪展。黃、粉、藍、紅各色野花漂浮其上,星星般燦爛,給華子的鼻孔灌滿芬芳。山高天低,雲朵在觸手可及的地方,像扯爛了的棉絮粘在那裡。看著看著,雲變成了霧,霧變成了雨。牛毛細雨一下,草地被洗過一遍,纖塵不染,明快而單純。華子高興了,打了個忽哨。兩條狗箭一般竄出,迅速消失在前方草叢。走過一道山樑,又一道山樑。山那邊隱隱傳來狗吠。華子緊走一陣,爬上樑子,向狗咬處打了一個長長的呵嗬。空山沉寂。只有一個男人充滿野性的嗥叫在山野間迴盪。最後被野草全部吸納。只一兩分鐘光景,就有龐大的犛牛群呼嘯而出。蹄聲旮沓,牛頭攢動,塵土與草屑紛飛。山體也在雨點般的牛蹄下鼓面般顫動,發出悶雷滾動般的聲音。這是幾百頭犛牛的奔騰啊。這是一股黑色的海潮。不,它應是萬千戰馬馳過草原!華子面對犛牛的狂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