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十五週年,被我們一次次錯過。畢業離校那個日子,早已在心中定格。到2001年,中間已經形成二十年的空白。雖然少數同學也曾重逢過,但僅憑零零星星的介紹,怎能填補這大片的空白!萬縣怎麼了?母校怎麼了?一百零八個同學,你們在故鄉或他鄉怎麼樣了?思念,也是十分折磨人的呀!
早有心理準備,但同學聚會的場面仍讓我震動。沒想到大多數同學已經變得如此陌生。經過介紹,才十分艱難地從他們身上找到當年的影子,有關的記憶才得以復活。當然,也有部分同學連名字也想不起來,心裡在問:我們有這麼一個同學嗎?這時,我們還發現時光是如此珍貴又如此的殘酷。畢業的日子猶在昨天,怎麼那麼多同學一下子就變老了呢?喝茶,唱歌,跳舞,吃飯,座談,同學聚會進行得十分熱烈,負責張羅的有關同學也安排得極有面子,大家彷彿又回到了從前。才子喬亞曲折的愛情故事。克勤冉冉上升的政治前景。二哥的從商傳奇。三哥的牢獄之災。今天才大白於天下的幾個男女同學間的當年秘事。話題頻頻轉換,往事不斷重現。一百零八個人,千差萬別,色彩紛呈,人人都可以構成一部長篇小說。
再見萬縣(4)
在同學中也感覺到了許多微妙的東西。當年一色的師範生,二十多個從政,大多數教書。在從政與教書兩大陣營之間也有一個過渡層,這就是事業機構人員。“官”“民”陣線,若有若無,許多時候自覺不自覺地都按“官階”在排序。幾位官場中的成功人士活躍在各個場面,滿臉滄桑的老大哥老大姐們悄然散佈在幾個角落。有三四十個同學缺席。可能是自卑,也許還心疼那幾個錢,也許是在不經意中被忽略。當然,也還有相當多的人已經在同學的視線中消失,誰也無法聯絡。閒聊中,有心無心地,我也知道了大家對萬縣幾位官場上的成功人士的看法。某人熱情,某人勢利,某人義氣,某人傲慢……時光確如流水。在它的河床上,經過反覆的磨礪和沖刷,外形改變,逐漸顯現的可能才是真實的核心。
羊年春節,時隔同學聚會一年多,我又一次悄悄奔萬縣而來。三峽大壩蓄水的日子正在逼近。萬縣正在向山頂大撤退。從沙河子過去,一馬路、二馬路、三馬路已經消失。萬縣的下半身已被齊腰砍去。站在萬安橋上,看萬縣最著名最富詩情畫意的景觀“石琴響雪”。竺溪河從巨大的磐石上跌下,流水渾濁,團團泡沫停留在溪邊,欲動不動。橋下,幾臺推土機正在清障。一位七十七歲的王姓大爺與我並肩而立。他是萬縣做靈牌子的世家。幾乎天天來這裡,跟與他同庚的古橋惜別。當年他曾經多次目擊日本人對萬安橋的轟炸,竟一彈未中,這橋如有神助。而今,人也老啦,萬安橋看來要先走啦。
二馬路只剩下一條窄窄的馬路。這萬縣的王府井、春熙路或解放碑,街房拆光之後,沒想到街道竟如此之窄。整個下半城全是破磚爛瓦的堆積。一市民說:前一陣子市長到這一帶視察,說了句:“好久沒到下城轉,好像來到阿富汗。” 像阿富汗倒未必。但的確像是經過了一場現代戰爭的洗禮,讓人很容易聯想到當年的廣島和德累斯頓,今天的貝爾格萊德和巴格達。
萬縣碼頭。時值枯水期,又是歷年來水量最少的年份。浩浩長江腰身細瘦,江水渾黃,一副病態。碼頭上江輪稀少,遠沒有當年“抗美碼頭”給我的那種繁忙景象。岔街子。當年這裡沿街盡是商鋪,賣涼蓆、棕墊、山貨、藥材,也賣豬、牛、羊肉和豆瓣、巴油,還有包子、泡粑、滷肉的叫賣。印象中那個永遠生氣勃勃、熱氣騰騰、香氣撲鼻的小街,那個與燉羊肉相聯絡的小街,那個當年朱老師在政治經濟學講壇上被反覆引為例證的小街,而今只是望不到頭的建築垃圾,只有幾個拾荒的老人在那裡挑挑揀揀。下半城永遠地去了,連那些土地也將沉入水底。上半城則是一片片相互擁擠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