義卻害怕起來。他的自信好像一下子丟掉了一大半。自己認為是對的為什麼還要害怕?這真是一個有趣的問題。從那天半夜開始,李百義變成了一個恐懼戰兢的人。不是因為罪,而是因為權柄。
他也是運用這樣的方法,來決定是否向女兒說明自己的歷史的。他在病床上經過幾天的質詢良心的聲音,相信這個決定是正確的。是時候了。我想。李百義自從向女兒說出這一切之後,就不再感覺自己只是一個人,也不再孤獨。雖然現在和女兒面對面吃飯的氣氛和平常有些不同,李好和他說話也不再像過去那樣隨便,卻平添了一種凝重,也增加了一種雋永。。。。。。李百義的心變得像江水那樣平靜,因為自己最親近的人已經開始在分擔他的苦難。
李百義和李好一邊吃飯一邊看著江水,他們的話很少。女兒問父親:好吃嗎?
李百義點點頭說,好吃。在女兒面前,他說話的樣子像一個青年一樣拘謹,笑容單純得像一個未諳世事的人一樣。
這說明他們之間有秘密。也說明這對父女的關糸正在重新進入另一個新的階段。如同一個老年男人突然中風,現在重新開始學習走路和說話一樣。
這是我吃過的最好吃的魚。李百義對女兒說,這溪魚很香。
女兒收拾碗筷,說,因為這魚有脂肪。
李百義說,對,河水冷,魚就好吃。
這就是他們現在的對話方式,有一些奇怪,李百義仍覺得舒服。但李好的心情不同,她畢竟是一個二十歲的年輕姑娘,雖然由於她的經歷,使得李好比同齡的女孩成熟,但李百義所講的故事過於離奇和危險,已經危及她和她最親愛的人的處境。這幾天,李好始終處於擔驚受怕之中,她用了一個孩子氣的看上去有些好笑的方法:把父親軟禁起來。這樣就沒人能找到他,也不會把他抓走。而且父親也不會貿然去自首。。。。。。
然而父親為什麼要跟她講這個故事呢?是不是蘊藏著一種即將和她分別的意味?李好彷彿看見:父親在和她講完自己的經歷,接著就轉身上了囚車。這是她無論如何也不能接受的事實。
她不知道父親是否有自首的意味,但她不敢去問,父親也不說。這樣,那個被說出來的故事成了沒有下文的孤零零的東西,閒置在兩個人的心裡。誰也不敢觸及,誰只要用手指輕輕一碰,兩個人就像兩隻棲在樹上的受驚小鳥一樣,馬上就會分開,飛走了。
可是,他們住到文房的第二天,發生了一件讓李好失魂落魄的事。
早飯後,李百義失蹤了,直到午飯時他還沒有回來。李好預料中的事發生了:父親已經講完他要講的,現在付諸行動了。他一定是去自首了。
廚師老李讓她先找一找,李好就拉著老李滿山遍野尋找,可是到下午兩點鐘,還是不見李百義的蹤影。她的猜測被證實了。
她回到房間裡,抑制不住悲傷,痛哭出來。
她聞到了死亡的味道。一種腥味在她的面前飄浮。她知道了,父親的冗長講述的確是一種告別。
她收拾衣服,準備回黃城找李百義,她懷著一絲最後的希望。
可是她剛出門,父親就出現了。老李站在他旁邊,說,你父親迷路了,沒事的。
李百義笑著看女兒,說,我出去散步,走得太遠了,在樹林裡走不回來了。
他的手上有葉子的刮傷,腳上沾著泥巴。手上還抓著一隻小鳥,說,你看,麻雀。
李好一把抓過小鳥扔了。
她失聲痛哭,抱住父親不撒手。
她大聲罵他。
李百義突然明白了。他的笑容收斂。這時的李百義才意識到自己對於女兒的重要性。女兒的激烈反應讓李百義明白,今後,他所作出的任何決定,他的每一步行動都不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