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苦命掙扎的那會兒,現在有了更多更好的抗抑鬱藥物。這是一件好事。然而,絕望症依然神秘未解,無論是臨床性的,還是個人性的。它既像是天譴,又像是一’種疾病。
驅車回休斯頓有很長一段路程,途中她從州救助中心的一處收容所外經過。她處理過的病例,如果被確診為監護型患者,就會被送到這樣的地方。每次從收容所旁經過,都不可避免地會是她良心的一次拷問。通常,桑德拉都儘量不去看那地方——裝著視而不見,既是容易的事,也讓人心安。入口處,只有一塊不大卻不失威嚴的標牌,收容所建築本身則藏身於野草枯黃的山脊後面。從公路上,只能看見很小的一部分,雖然她瞥見一眼幾座瞭望塔的塔頂。但她曾上那條路去過幾次,知道里面是什麼樣的:一幢巨大的煤渣磚兩層建築,四周是臨時擴建房,其中大多是聯邦應急管理局從剩餘物資中,劃撥給他們的金屬壁板房車。房屋四周是一圈鐵絲網。這是一個有男人(大多數是男人)和女人(少數幾個)構成的社群,每個人都相互嚴密分隔開,等待更是遙遙無期。因為在那樣的地方,你別無選擇:等待。等待輪到你參加職業康復訓練專案,等待轉入救助中心過渡教習所的微乎其微的機會,等待遠房或漠然的親戚的來信。漫長的等待,滿懷的希望一面不斷泣血,一面等待著新生,等待著奇蹟的出現。
那是一個由鐵絲網和波紋鋁板和慢性的絕望構成的一座城。藥物致使的絕望——她自己就可能開過這樣的處方,而這些處方在收容所的藥房裡一直在不斷重複使用。有時,這甚至還不夠——桑德拉曾聽人說,收容所最大的安全問題是麻醉品(烈酒,大麻,鴉片製劑,甲安菲他命興奮劑)源源不斷從外面走私進來。
德克薩斯州立法委員會面前有一份提案,提議將收容所私有化。提案附文建議採取“工作療法”,大體意思是說,允許租派身體健康的關押人員參加築路或季節性農活,以支付他們關押期間的公共開支。桑德拉想,如果提案獲得立法透過,救助工程尚存的本已衣衫襤褸的理想主義將徹底破滅。本意是要為陷入長期貧困的人們提供幫助和保護,卻搖身蛻變成了冠冕堂皇的簽約勞力供應源——無盡奴役,換來的只是免費的剪髮和一件乾淨襯衫。
瞭望塔從後視鏡中消失,隱沒在了炙熱的漫漫祜黃山巒間。她想起自己是如何地憤怒,因為康格里夫從自己手中抽走奧林。馬瑟這案子,以防自己的診斷給他造成不便。不過,自己的雙手又有多幹淨呢?有多少可憐的靈魂,僅僅因為與《診斷統計手冊》裡某個案例相似,就被自己大筆一揮,送進了收容所呢?救助他們,使他們免受街頭暴力的虐待和傷害,沒錯,挽救他們不被利用,不受艾滋病毒、營養不良、毒品的傷害。有足夠的事實依據可以讓她的良心得到寬慰。可是,到最後,到底救了他們什麼呢?她到家時,天差不多黑了。九月份了,儘管比八月最熱的時候氣溫還高,但白天卻逐漸短了。她査看博斯有沒有發來新的資訊。有一條,卻只是奧林筆記本上的另一節內容。
她正用微波爐做晚餐,電話突然響起。她拿起話筒,心裡想著是博斯,但電話那頭傳來一個陌生的聲音。“科爾醫生麼?桑德拉。科爾麼?”
“什麼事?”她突然警覺起來,雖然說不清為什麼。
“我希望你今天去看望你哥哥很有收穫啊。”
“你是誰?”
“一個關心你切身利益的人。”
她感覺到一股恐懼從腹部生起,沿脊柱而上,最後,似乎落腳在了心臟。情況不妙,她想。但她沒有放下電話。她等著看對方說什麼。
第十二章 特克的故事
“最是壯觀的,”奧斯卡說,“壯觀得幾乎超乎想象的,是他們的物質性建築——數以千百萬億的各式構件,小至微細大至巨型,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