彰對病床上女人的愛護之情,他當然看得出來。什麼‘去母留子’的說法,無異於虎口拔毛,一個弄不好便會引來雷霆之怒。可是話又說回來,若不這麼以退為進一番,葉文彰堅持要母子均安,他們卻做不到,最後還是得吃不了兜著走。
罷了,就堵上這麼一回!副院長的心怦怦直跳,深深地低下頭。
也許只過了幾分鐘,也許已經走過了無數光年,葉文彰始終沒有回答。
他只是靜靜地坐在那兒,視線落在病床上一隻纖細的手腕上,眼瞼下投射著淡淡的陰影。看著,看著,竟是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握住了女子的皓腕。
從什麼時候起,連惜居然變得這麼瘦了?
顴骨突出得近乎誇張,眼眶深深地凹陷下去,面板在烏髮的映襯下是一種極致的蒼白,透明,毫無生命力,好像隨時都會隨風飄走。
葉文彰反手與她五指相扣,忽然覺得自己好像做了一場長長的夢,一個可怕的噩夢。夢裡他變成了一個惡魔,將他最愛的女人折磨得痛不欲生。
而如今,夢醒了,他竟有些記不得自己到底為何要這樣做了。
是因為她心繫葉修澤?還是因為她一再的欺瞞?甚或是……別的什麼。
可現在,都不重要了,那些記憶已經變得太過久遠,此時此刻他的腦海裡只有一個念頭。
——他要連惜活著。
“把孩子拿掉吧。”葉文彰站起身,用一種平靜到幾近麻木的語調說。然後,緩緩轉身出門。
走廊內,擔架車迅速滑行而過,省醫院數名金牌聖手疾步隨行,那嚴陣以待的架勢,讓周圍的路人都情不自禁地閃開了去路,為生命讓路。
而就在這架車上,那個昏迷中的病人卻並沒在為自己的生死憂心。
剛才葉文彰的字字句句,連惜都聽在耳裡,可是男人最終舍子留母的做法,卻沒有讓她感到一絲暖意。
她對葉文彰的情,對葉文彰的愛,早就在那漫長又絕望的時光裡被耗盡了。現在,她只想要她的孩子!
“不要……不要打胎……”連惜哭著哀求,拼儘自己最大的力氣呢喃道。可是,她的聲音真的太小了,於是,就這麼淹沒在了風中。
當麻醉藥力過去時,已然是深夜。
連惜慢慢張開眼,眸子裡出現了短暫的茫然,之後,一點點聚焦……
突然,她猛地彈坐起來!就如同瘋了一般彎下腰,緊緊地捂住自己的肚子,睜著一雙驚恐的眼,大聲道,“孩子!我的孩子……”
“連惜,你冷靜點!”身旁響起男人熟悉的呵斥,她轉過頭,就見葉文彰正蹙眉看著她,一手搭在她的肩膀上。
他的手就好像一塊烙鐵一般,燙得她渾身一個激靈!連惜猛地一錯身,想要閃開,卻險些栽下病床!幸好葉文彰眼明手快地拉住了她。
“你想做什麼!你知不知道自己才做了手術,需要休息。”葉文彰的聲調低沉得嚇人,清楚地昭示著主人的不悅,可是連惜這會兒卻根本顧不得害怕,她的全部注意力都被葉文彰口中的一個詞給吸引了。
“手術?什麼手術?!”她呆愣了幾秒鐘後,咻地撲過去,揚頭看著他,兩手死死地攥住男人的衣袖,由於過度用力,指骨都顯得有些扭曲。
葉文彰卻在她緊張的目視下,一點一點轉過了頭,薄唇緊抿著,默然不語。
病房內,一片死寂。
而連惜,在這樣的靜默中,已經得到了答案。
手指一根根地鬆了開,整個人好像被洗衣機絞乾的毛巾,裡面全都空了,什麼都沒有了。
好累……真的好累……連呼吸的力氣都沒有了。連惜慢慢趴到了床邊的鐵欄杆上,手抓著自己的胸口,像一隻擱淺的魚,用力喘息,卻無可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