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是劃在房山公社下,但是趕場卻一般是去青龍鄉,去那裡比去房山鎮要近十華里山路。一天晌午從地裡回來,父親對母親說,房山鎮上這一向韭菜賣得貴,一斤比青龍要貴出一毛五分,就叫母親從自家地裡拾掇了滿滿一揹簍綠油油的韭菜,半夜兩三點就出發——這時候走,天大亮時正好趕到房山鎮,順利的話賣完菜天黑前還能趕回來。
然而父親第二天晚上沒回來。天都黑了一個外村人帶來口信,父親出事了。路太溼滑,他栽進一條並不太深的溝裡,平時這樣滑溜的泥地並沒什麼,但是那夜裡他恰恰背了滿滿一揹簍浸過水的韭菜;那道溝底有一塊猙獰嶙峋的大石,父親正正地摔在它上面……被人看見時身子早就硬了……
又過兩天埋了父親,來奔喪慰問的親戚都還沒走光,幾天沒吃沒喝的母親一根麻繩就搭上房梁……山裡日子太艱難,她沒那勇氣拉扯著一個半大孩子屋裡屋外忙,何況父親下葬還拉了兩三百塊的帳……
父親新添的墳塋又被刨開,幾個親戚幫著歐陽東的伯伯叔叔安排了他母親的後事。大伯第一個妻子為大伯生了個女兒,吃不得山裡的苦扔下丈夫女兒走了,大伯又續了鄰村一個寡婦,那寡婦帶來一個女兒,還又給他生了兩個女兒,他家實在不能再添一雙筷子,雖然他想兒子都快想瘋了;叔叔雖然分家另過但還沒成家,他更不能養活歐陽東,那樣他就別想尋個女人做婆娘。歐陽東只能東家一餐西家一頓地刨吃食,即便這樣也經常有上頓沒下頓,誰家都不寬裕。去學堂讀書,自然更不可能。
一個月後在外務工的舅舅過江來看自己的妹子和妹夫,他還不知道妹子家出了這樣的事情。徵得長輩的同意,他把歐陽東引領走,一起回舅舅家,並且在那邊村上的小學給歐陽東交上學費,讓他有機會再去讀書,雖然每天要赤著腳走好幾裡山路。舅舅在鐵道兵部隊服役八年,見過世面,知道讀書才是山裡人走出大山唯一的出路……
“那你,……你舅舅家才是你真正的家?”歐陽東的故事講完,劉嵐這個感情豐富的姑娘已經在那裡掉了不知道幾多眼淚,“你什麼時候回去,我也跟你去看看。”羞澀地說出這句話,她的頭垂得更低,臉就紅得就象一個大蘋果。
歐陽東傻了,“我也跟你去看看”,這話好說的麼?他仔細審視著劉嵐,他要判斷這話裡有幾分真實性。劉嵐也大大方方地看著他,眼睛裡流露出深沉的憐惜和熾熱的愛慕。這個男人真教她著迷,尤其是當她知道他一個人便把壯實的苟家三兄弟打得抱頭鼠竄時,她就覺得這個男人一定能給自己很強的安全感,他那高大結實的身板,硬得和鋼針一樣直豎的短髮,*的長眉,堅毅的眼神和倔強的嘴唇,沒一樣不合自己的心意。她不覺得自己說這樣的話有什麼不對,雖然自己還在讀書,但是那些沒走出縣城的姐妹們很有些才二十歲或者不到二十歲就嫁人的。她多情的大眼睛注視著歐陽東,現在她的命運就握在歐陽東手裡,看他是點頭還是搖頭。
歐陽東使勁眨巴著眼睛,這事他可真沒想到,一個象劉嵐這樣出身不錯自身條件不錯而且將來工作肯定也不錯的大姑娘,會對自己說這樣的話。他當然不是顧慮什麼“門當戶對”“般配登對”這樣的陳年老調,也不會對劉嵐以前和自己的同學談戀愛搞物件有什麼疑慮猜疑,他只是想知道她說出這話有幾分是出於同情幾分是出於內心。望著劉嵐那大膽熾熱的眼睛,歐陽東不再懷疑,事實上他甚至有幾分感動。
“江那邊……我舅家,比這邊可還苦,你和我一起去住一段日子,怕你會不習慣的。”歐陽東輕輕地說道,劉嵐點點頭又搖搖頭,這些她知道。“不過我這兩天還不忙著回去,我在這縣城裡要轉轉,”歐陽東目視劉嵐,臉上帶著幸福的笑容,憧憬著什麼,“我要給舅舅帶兩份他意想不到的禮物。”看著女孩疑惑的眼神,歐陽東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