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灌雲受了周問雲這些舊官僚的閒氣,進入海州城,林縛則能真切的感受到當世還是有那麼一大群人,對新政,對淮東不同傳統的軍政體系,是打心裡讚許跟擁護的。
淮東背後,除了務實風格濃烈的江淮商紳及海商勢力外,更堅實的基礎,就是那些原本一無所有而聚集到淮東戰旗之下的將卒們及其家小,以及淮東軍所衍生出來的龐大後勤群體。
他們在舊體系之下飢寒交迫、流離失所,甚至要賣兒賣女,才能苟全性命;在舊體系之外,他們全無生存的尊嚴,還要時時面臨生存的威脅,他們怎麼可能會有維持舊傳統的念頭跟動力?他們絕大多數人,巴不得更進一步的將舊體系、舊傳統打碎掉。
新體系給予他們及家人生存的保障,給予生得富貴、死亦哀榮的榮耀,他們也許思考得不夠多、也不夠深,但對新體系的擁護,是打心底赤誠的。
在灌雲,林縛感覺世事唯艱,水面之下還隱藏著極大的反對勢力;甚至江寧,林縛還要時時考慮平衡淮東內部的利益,但到海州之後,就覺得這世界要單純得多,覺得天下還是牢牢的處於他的掌握之中,覺得推行新政根本就沒有什麼阻力。
以“身之髮膚、受之父母”的傳統,在當世解剖屍體是罪大惡極、嚴重到會給判處斬刑的大罪。
而江湖郎中出身的淮東醫官張祭等人,很早就在淮東提出要解剖屍體、以研究人體結構,以便更好的發展外科醫學。
這種反抗傳統、發展新學的勇氣,在淮東內部頗為習空見慣。不過解剖屍體一事,便是林縛都擔心事情洩漏出去會掀起軒然大波,最終將這事列為淮東最高等的軍事機密,密許張祭等醫官秘密進行。
淮東的外科救治水平,能在十年間飛速發展,並不是根源於林縛所傳授的那點急救術皮毛,而是張祭等一批醫官破除傳統的勇氣以及近十年的苦心鑽研。
江寧處決戰犯,以解剖屍體代替剮刑,實際上是張祭等人提出的迂迴辦法,以破除傳統對解剖新醫學的阻礙。
最終與武繼業同領崇學館學士的張祭,擔心在江寧發展解剖醫學會受到世俗的阻礙,請求到海州來主持海州軍醫局。
海州原為濱海小城,城池破舊,人丁稀小,但因成為北方軍團的核心後勤支援基地,諸多事務皆受軍方控制,因而氣象一新,反而成為中原發展新學及新匠術最為繁榮的地方。
便是林縛紮根最深的崇州,也由傳統的慣性,發展新學及新匠術,還不如濟州、海州這些幾乎是全新建設的新城鎮來得徹底。
事實上,軍方不僅是新學及新匠術的最堅定支援力量,也是新學及新匠術的最大采購方。
沒有需求、而不知創造需求的去發展新技術,等同於閉門造車,所發展出來的新技術,也是沒有生命力的——林縛對這點很是清楚,他更清楚,他不能強迫普通民眾去採購淮東新布、鐵料等物,但整個軍方的採購方向,始終處於他的嚴密掌握之中。
傳統中樞維持軍備,拔銀主要用於錢餉,兵甲被服等物資,則主要向官辦工坊或向賤籍匠戶直接徵調。
淮東維持軍備,在方式上有著根本性的不同。淮東軍的軍需物資,兵甲、戰械僅僅是很小的一個方面,即使來源於淮東控制的內部工場,也是以採購的方式進行結算。
眼下,諸多官辦工場,除少數製造兵械的幾家,其他都劃歸樞密院下設司局管轄。
樞密院對軍部的拔款,全部採用銀款結算,自然不會再叫軍部額外佔用下轄諸官辦工場的資源。
林縛則主要保證軍方的採購方向,始終如一的集中於在新興的工場、工礦及海貿等業上。唯有新興工場、工礦、海貿等業所不能提供的軍需物資,林縛才會考慮向傳統行業徵購。
軍方研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