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公主看著他,笑意漸漸斂起。她走上前,與顧昀隔案對坐。
“你要返回援零陵?”她問。
顧昀料她是此問,頷首:“然。”
大長公主深吸一口氣,似嘆似怒,低低道:“怎如此不聽勸?”
顧昀神色不改:“母親欲我如何?”
大長公主雙目深遠,注視著他,片刻,道:“我知曉甫辰想說甚。母親說再多,也不過是為權勢,可對?”
顧昀神色沉靜,沒有說話。
“甫辰啊,”大長公主一笑,緩緩道:“權勢有何不好?你父親拼搏一生,為的無非是這二字。”她目光流轉,看著顧昀的眼睛:“甫辰亦是一樣,與馥之離離合合,左右不過是上位者一句話。聽命於人總不那麼好受,不是麼?”
帳中一片寂靜,風在外面刮來,帳頂“呼呼”地響,光照在二人面上變幻交錯。
“馥之入宮,母親出了力吧?”顧昀沒有接話,忽而道。
大長公主似一怔,片刻,冷笑:“馥之為陛下治好頑疾,這功勞難道會落在我身上?”
“母親,”顧昀望著她,正容道:“今上繼位以來,政令通行,百姓樂業,乃難得的明君。社稷一朝而亂,將置天下於何地?”
“甫辰同我說天下?”大長公主忽然笑起來,聲音漸漸尖利。她站起來,盯著顧昀:“他們殺你父親時可曾想過天下?若不是我,你以為顧氏還能保全?”
她目光悽然,卻愈加冰冷,犀利磣人:“甫辰,事已至此,你以為你做忠臣他們就會放過你麼?”
承光苑中,又是一派祥和之景。
內侍們來回地忙碌,個個喜氣洋洋。鮮卑人被殲的訊息傳來,陰霾掃盡,計劃撤往渚邑行宮的宮眷們才行到半路,便由太后做主回到了不遠的承光苑。
延壽宮中,宮人正與大皇子在庭院中玩耍,笑聲一直傳到了堂上。
“這麼說,武威侯領大軍前來,又要原路退回了?”太后拈著一瓣蜜橘,緩緩放入口中。
“正是。”郭淮在下首應道:“大長公主曾見過武威侯,似無所作用。”
太后笑了笑:“忠義不阿,真男兒也,大長公主竟是生了個好兒子。”
郭淮細聽不語。
太后望向堂外的融融日色,緩緩道:“你知曉,大長公主與竇氏,無論在宮中如何鬧騰,在我眼裡,皆不過兒戲。唯獨牽連軍權此事,”她停頓片刻,垂眸再掰下一瓣,嘆口氣:“實教我憂心。”
郭淮看著太后的神色,心中瞭然。
太后瞥瞥郭淮,莞爾:“可須抓緊,今日不比往時。她得了許多,總該教她丟些東西了。”
“臣明白。”郭淮一禮,又再拜道:“臣告退。”說罷,趨著小步退下堂去。
京城外的鼎山上,月亮出來,暉光照在滿山的紅葉上,如同落了一層霜。
山中的聽松觀內,正是寂靜。
楓樹環抱的庭院中,燈籠熒熒。厚厚的絲毯織著靛青的花紋,一層紅葉落在上面,襯得兩相豔麗。毯前的木榻上,一人身披狐裘,倚著小几,拿著酒瓶慢慢酌飲。
忽然,一隻手伸來,將酒瓶奪開。
皇帝抬頭,就著光照看清來人,唇角勾了勾:“你總算來了。”
顧昀立在榻旁,看著他,無所表示。
“陛下身體新愈,不該飲酒。”片刻,他淡淡道,徑自在榻上坐下。
皇帝倚著身後的小几,看著他,忽而笑了笑:“甫辰可還記得你我初識?京中子弟在這觀中角抵,你抵朕不過,就給了朕一拳。”
顧昀望望院子四周,唇邊揚起一抹苦笑:“自然記得。”
皇帝從榻上起來,脫下身上的狐裘:“難得我二人重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