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雁方笑嘻嘻走了。
☆、第14章
薛蟠頭一次獨自離家,路上頗是小心,漸行了幾日,見往來官道繁華,他又是有靠山的商家,住驛站、行大道、前呼後擁、衣食錦繡,旁人輕易不敢惹得,他便漸漸鬆散起來,早上起得晚,晚上住得早,吆五喝六、惹是生非,除開嫖、賭兩項,將那紈絝底事,竟都做全了。
家人王二乃是積年老僕,眼見小主人如此,少不得苦苦相勸,又拿太太姑娘相脅,到底將他送到揚州,少歇一日,遞貼子往林海府上,卻走私衙,是為親戚相見的意思。
林海正好休沐,聽說京中有信,忙叫呈上,連薛蟠一併入內,匆匆行禮摯見,土儀表禮都不忙看,只開啟家信,第一封述說父女相思、並賈府情趣,且說寶釵向日照應頗多。如海見了,又是思念女兒,又是喜得女兒有人照應教導,便把幾根鬍鬚一捋,微微點頭,道:“玉兒這字有些長進。”
薛蟠在下頭聽見,想這正是拍馬屁的時候,因道:“林妹妹的字是極好的,我常聽我妹妹誇。”
林海瞥他一眼,把第二封展開,只看幾句,頓時老臉通紅,輕喝一聲:“荒唐!”待要不看,眼見得下面還有許多文字,又捨不得,只能咳嗽一聲,把信壓低,草草看完,下半截說的卻不是寶釵教黛玉之事,而是黛玉囑咐乃父教導薛蟠了。
林海見黛玉信中誇薛蟠品行,說他孝悌友愛,雖然粗魯無文,行止卻頗有可觀,只因幼年喪父,母親溺愛,無人約束,致使偏頗云云,求林海看在親戚面上,將他在揚州留一二年,拘束讀書,萬毋使他走了那旁門左道。黛玉本是因寶釵的情分,故此拜託父親,林海卻覺女兒遠在深閨,如何對這薛蟠如此熟悉?且又這麼殷殷囑咐,大不尋常,莫不是兩人有那情好交接之事?黛玉遠未及笄,恐怕是這混賬在哪裡偷見了閨容,拿言語引誘,小女兒家不懂事,見著個長得不錯的男人就誤了去也未可知。再又想起方才薛蟠誇黛玉字好,越覺內中有深意,頓時把一點喜氣化成怒氣,怒目圓睜,把信往桌上一拍,喝道:“好大膽的小子!”
薛蟠察言觀色,本見他喜悅,自己既完了妹妹的心事,生意上又少不了得其照拂,正自竊喜,不防有此一喝,嚇得一呆,愣愣地就應了一聲:“是。”林海見他竟然應了,越發怒髮衝冠,劈頭罵道:“我林家書香世第、公侯門牆,便是小女不幸,遠寄他鄉,那也是官家體面、侯門貴女,豈是你這賊囚賤戶得肖想的!”
一句話把薛蟠罵得四六不著,除開粗口,也聽不大懂林海的話,幸得他有一樣好處,平日閨門家中,粗糙慣了的,一見林海發怒,兩膝一跪,順溜倒地,口內只連道:“小子冤枉。”又把頭咚咚磕起,只恐不見心誠。
林海見他這草包樣兒,又漸漸回神,自忖女兒當不至於這般將就,看上這等人材,心緒漸平,把家信反覆又看了幾遍,見薛蟠在地上偷偷拿眼看自己,冷哼一聲,問道:“你可曾讀書?”
薛蟠見問,想讀書人必不喜歡那等不上進的子弟的,忙道:“讀過幾年。”
林海道:“讀了哪幾本?”
這可把薛蟠難住了,囁嚅半晌,林海見他磨蹭,又是一哼,方吼得他道:“《千字文》背得一半了。”
這已經是著實誇大了自己的才學,卻把林海聽得一愣,向前一步道:“《千字文》?”
薛蟠唯恐他不高興,忙道:“《百家姓》也背了不少,《幼學京林》也背過。”
林海自啟蒙以來,何曾聽過《幼學京林》這書?轉念一想,必是《幼學瓊林》之誤,一時哭笑不得,方知黛玉所云‘粗魯無文’,還是過譽了他了,心中疑竇盡去,卻又想:這薛蟠的妹妹必是與玉兒極為交好,才肯叫她花這樣心思的,玉兒一貫心高氣傲,看得在眼裡的必然也是個才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