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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部分

了,“沒關係,你不用介意。就連我,有時候半夜裡起來也會害怕呢。可笑吧,我都這麼大了。”他紅了臉,轉過頭來,嘟噥了一句:“女孩嘛。”小傢伙。

被他這麼一鬧,我是再也睡不著了。火車到了一個小站,站臺上的燈光映著不不的小臉。我說:“睡吧,還早呢。”他聽話地閉上眼睛。我支起身子看看窗外的站牌,我們正在穿越黃土高原的腹地,也就是每年春天沙塵暴的老家。

火車又開始在自己的聲音裡前進。我喜歡火車。從小,我就很喜歡聽這些單調寂寞的聲音。比如在中學的籃球館裡,我最愛的就是籃球砸在木地板上的迴響,這些聲音裡有股憂傷,這憂傷和很多民間音樂裡的憂傷異曲同工。空曠的聲音裡,我看見自己坐在橙黃色的看臺上。那時候我梳的是兩條麻花辮,穿的是校服的短袖衫揹帶裙。周雷很做作地投進去一個三分球,落下時被江東搶了去。不不睡著了,小腦袋蹭著我的胸口,暖暖的。一瞬間,一種熟悉的悲涼像那隻籃球一樣砸在我心裡最柔軟的部分。不不的呼吸吹到我的臉上,我緊緊地擁住了他。漢語的詞彙妙不可言,悲涼,真的涼涼的,帶著一種樹木的清香。

第二天清晨,不不醒得很早,他似乎有點緊張。我帶他去餐車吃早飯的時候告訴他:“爺爺奶奶都是很和氣的人。你放心。”他又恢復了白天的沉默,像是沒聽見我的話,倒是對面前的燒餅發生了興趣,一點點摳著上面的芝麻。我這才想起,他從沒吃過這個。

五一長假還沒完,這一天該我值班。把這個小麻煩移交給爺爺奶奶,我就得匆匆忙忙往醫院趕。假日裡的醫院空空蕩蕩的,龍威的聲音響徹整個走廊,“美女,我們想死你了!”“好點兒了嗎,亮亮?”我問。幾天不見,袁亮亮瘦了些,在枕上用力地點點頭。我在北京的時候,楊佩給我發來簡訊,“袁亮亮開始化療了。”“好點兒了,”他說,“就是有時候有點想吐。”“化療都這樣,正常的。”我說。“那……我不會變成禿子吧?”“不會。”我笑。“變成了也沒事兒。”龍威說,“我把頭髮剃光了陪你。到時候我們就是‘光頭*二人組’,你——意下如何?”“滾一邊兒去。”袁亮亮怒吼,聽聲音倒還是元氣十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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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楊(2)

旁邊病房裡的好幾個孩子都等著我去輸液。我正給那個金魚眼小姑娘扎針的時候,手機開始在衣袋裡振動。我沒理會。針運入了細小的血管,“疼嗎?”我問。她點頭,又搖頭。“真勇敢。”我笑著。

走到走廊上我看了一下手機,是奶奶。偏巧它又開始振動了,奶奶說:“天楊,中午休息的時候你能不能回來一趟?我和你爺爺是一點辦法也沒有了……”是不不。整整一個上午,他端坐在餐桌前,拒絕說話,拒絕洗澡,拒絕吃東西,甚至不許奶奶除下他肩上的小書包。唯一的動作就是搖頭。耗了幾個小時,奶奶急得就差往嘴裡塞速效救心丸,“你這孩子你想要什麼總得說了我們才知道呀。”他最終說了兩個字:“天楊。”

“喏,天楊來了。這下可以了吧?”奶奶一開門就朝裡面嚷。一想不對,“唉,不不,怎麼能叫姐姐的名字呢?沒有禮貌!”

就這樣,家裡從此熱鬧了許多。爺爺買來好多的幼兒識字卡片開始誨人不倦起來。奶奶則總是急得說:“還小呢,別累壞孩子了。”家裡只有在深夜才會恢復以前的寂靜。

午夜。我趁他們都睡著的時候點上一支菸,開啟電腦。這幾年,奶奶一直不知道我抽菸,也許是裝不知道。郵箱裡一堆郵件,有日子沒上網了。有廣告,有大學同學的結婚通告,有周雷在那天之後寫來的“對不起”,還有一個去年在我們這裡住過院的小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