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連隊時,時間正置為飯後的自由活動,要往回,這時候士兵們不是在屋裡以寫家信
而滋補精神生活,就是在屋外翻單槓、跳木馬、洗衣服、曬被褥,或者在樹蔭或太陽下面聊
大天,議論革命形勢,回憶家鄉往事。可是,這一天,連隊門前卻空無一人,靜如鄉野。吳
大旺已經清楚地感到軍營裡的寂靜有些反常,如同暴風雨來臨之前反常的無聲無息。那種無
聲無息的寧靜,越深邃寂寥,就意味著到來的暴風雨將愈發猛烈有力,甚至會摧毀一切。他
心中那種蜂蜇的疼痛和不安,這時已經到了極致的頂峰,在距連部還有十幾米的路邊,忽然
間雙腿就軟得挪抬不動,寸步難行,瓢潑的虛汗在臉上宛若傾盆之雨,使他有些要倒在地上
的暈弦,於是,慌忙放下行李,扶住了路邊的一棵桐樹。這時候,兄弟營的一輛汽車從他面
前開過來。汽車兩邊坐滿了著裝整齊計程車兵,中間碼滿了他們的揹包,而每個士兵的臉上,
都是彆扭而又嚴肅的表情,似乎他們是去執行一次他們不願又不能不去的任務。而靠著吳大
旺這邊的車廂上,則掛著紅布橫幅,橫幅上寫著一句他看不明白的標語口號——天下乃我家,
我家駐四海。
汽車在軍營裡走得很慢,如同老人的步行,可到勤務連的營房前邊時,司機換了擋,加
大了油門,那汽車從步行的速度變得如同腳踏車。
這使得吳大旺仍然有機會望著那汽車,去想些莫名奇妙的事。也就這時候,突然從汽車
上飛出了兩顆酒瓶子,如同榴彈樣砸在了連部的紅磚山牆上,砰砰的聲音,炸得響如巨雷,
接著還有士兵在那車上惡狠狠地罵了幾句什麼話,車就從他面前開走了。這一幕,來得唐突
至極,吳大旺絲毫沒有預防,心裡就不免有了一陣驚跳,惘然地望著山牆下那片碎玻璃的瓶
子,聞到一股烈酒的味道,白濃濃地一片針芒樣刺進他的鼻子裡。
他猛地怔住了。
這當兒,連隊通訊員好像早就知道要發生什麼樣,他有備無患地拿著條帚、簸箕從連隊
走出來,很快就把那碎玻璃掃進了簸箕裡。
吳大旺迎著通訊員走過去。
不消說,以他的人生閱歷,從通訊員臉上的表情變化,他可以定斷在連隊、在軍營,在
師長家的一號院落裡,發生了什麼令人難以釋懷的事,從而會導致有士兵,敢在去執行任務
的途中把白酒瓶子甩在山牆上。
他老遠叫了一聲通訊員。
可通訊員似乎聽見了他的叫,還好像扭頭瞟了他一眼,卻又沒聽見樣往連部走過去。這
讓吳大旺又開始心裡狂跳了。那種剛剛走去的小偷
自首的驚恐和不安,再次加倍地佔據了他的全身心。汗水又一次汪洋在臉上。木待著,
想調整一下自己的心情時,幸好故事向前發展了,情節發生變化了。因止步不前而顯得沉悶
灰暗的故事在突然之間開了一扇門,一扇窗,向前推進了。
有新的原素注入了這個故事裡。
指導員出現在了連部門前。不知道他出來幹什麼,他一眼就看見了吳大旺。
吳大旺也看見了指導員。
他們目光碰撞的火光,如炎炎烈日般照得他們彼此都一時眼睛發花,睜不開眼皮,似乎
誰都不敢相信對方是誰那樣兒。那時候,指導員臉上不該有的驚奇,使吳大旺心亂如麻,雙
手發汗,那個人造革旅行包咚地一響,從他手裡滑落在了地上。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