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確帶來了劫運。
——是,先生。——潘克拉特應答道,旋即就在門後邊消失了。
過了一分鐘,門又“吱”地響了一聲,門坎上出現了一個人。佩爾西科夫轉了一下他身下的轉椅而使之發出吱吱的一響,他側著腦袋從眼鏡框上邊打量著來人。佩爾西科夫這人對生活是脫離得太遠了——他向來對生活是不感興趣的,然而這會兒,甚至他佩爾西科夫的眼簾裡也接納了走進來的這人的基本的與主要的特徵。此人的一身衣著之不合時尚,著實令人奇怪。要是在一九一九年,此人的這身裝束在首都的街道上還算是完全得體的,即便是在一九二四年,在那年年初,也還可以說得過去,但到了一九二八年,他這身裝束就顯得怪異了。在那年月,就連無產者隊伍中最後進的那部分——麵包工人——也都已然穿上了西裝,那時,“弗倫奇式”①在莫斯科已屬罕見,它已成為一九二四年底就徹底被淘汰的舊式服裝,而這個來人身上卻穿著一件雙排扣的皮夾克,一條草綠色的軍褲,還裹著綁腿,蹬著一雙繫帶的半高腰皮鞋,而在腰間呢,則彆著一支粗大的老式毛瑟槍,這手槍塞在那破舊的、黃色的木製槍套裡。來人的那副面孔,對佩爾西科夫也產生了那種會給所有人都留下的——極為不快的印象。那雙小眼睛望著整個世界的時候總顯出驚訝的神色,同時又顯露出那份自信,那兩條短腿,那一雙形狀扁平的大腳,表露出某種放肆而隨便的品性。那張臉,颳得光溜溜的直髮青。佩爾西科夫頓時就皺起眉頭。他硬邦邦地扭動轉椅,使之吱吱作響,已經不再從眼鏡框上邊,而是透過鏡片盯著走進來的這人,發問道:
①“弗倫奇式”:以英國元帥弗倫奇命名、有四個貼兜、帶扣帶的軍上衣。
——您是帶著公文來的嗎?那麼,它在哪兒?
看來走進來的這人是被他眼前所見的一切給震懵了。一般說來,他這人是很少會感到窘迫的,可是這會兒他給窘住了。從他那雙小眼睛的神情就可以看出,是那個隔成十二層的大書櫥最先讓他感到震驚了,這書櫥之高,直戳天花板,整個兒讓書給塞滿了。接著,當然要推那幾個分光箱,那裡面,猶如地獄裡似的,熠熠發亮地閃動著經由透鏡放大了的深紅色的光束。佩爾西科夫本人呢,就置身於由反光鏡拋射出來的那束紅光的尖端之外的這片昏暗之中,而端坐在轉椅上,這就顯得相當神奇壯麗而高深莫測。這來人緊盯著佩爾西科夫,那目光中透過那份自信分明又閃動著一些欽敬的火花,他並沒有遞上什麼公文,而是說:
——我就是亞歷山大·謝苗諾維奇·羅克!
——喏?那又怎麼樣呢?
——我已被任命為為國營“紅光”示範農場的經理了。——來人解釋道。
——喏?
——這就上您這兒來了,同志,帶來一封機密公函。
——倒是有興致知道這是怎麼回事。請說得簡短些,如果可以的話。
來人解開他的皮夾克,掏出那份列印在一張十分考究而厚實的公文紙上的命令,將它遞交給佩爾西科夫。隨後,他也不去等主人邀請,就徑自坐到了那隻旋轉凳上。
——別碰桌子!——佩爾西科夫恨恨地說道。
來人惶恐地回過頭朝桌子上看去,在桌子那邊的一個角上,在一個潮溼而晦暗的小孔裡,不知是何物的一雙眼睛就像綠寶石那樣在毫無生氣地熠熠閃亮。從這對眼睛中飄散出陣陣寒意。
佩爾西科夫一看完那份公函,就從凳子上一躍而衝到電話機前。幾秒鐘過後,他就已然在急切切地、極為衝動地講話了:
——請原諒……我無法明白……怎能這樣呢?我……不經我同意,不與我商量……要知道,鬼才曉得他會幹出些什麼樣的事來!
其時,那陌生人極為委屈地轉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