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出身士家,拿過最重的東西是竹簡古籍,捱過最髒的東西是沾了墨汁兒的絲帕,她從未想過有朝一日她會就粗瓷碗食白粥,端開水潑無賴,甚至掰開嘴塞布條。
可出乎意料之外的是,她並未覺得一絲一毫的噁心。
努力活下去,努力拯救別人,沒什麼好惡心的。
長亭將手再慢慢展開,手指分開,想了想伸手在裙裾上反覆抹擦。
胡玉娘慢下手上的動作,很詫異地問她,“你做什麼呢?”
長亭手上停了停,埋下頭,很有些難以啟齒道,“。。。剛才掰他們的嘴。。。手上好像沾到了什麼東西。。。髒。。。”
胡玉娘面色愣了愣,隨即扯開嗓門哈哈笑起來,邊笑邊從懷襟裡摸出一方帕子來遞給長亭。
長亭面帶羞赧,側過頭去,伸手接過。
那三個漢子自然不能留在內屋中,可饒胡玉娘再健勇,長亭與長寧再幫忙,也沒法子將上百斤的八尺大漢駝出近百米,運到樹叢中去綁著。這三人被一敲,頂多三兩時辰便醒,等他們醒轉了,三個小姑娘壓根就不是對手。
“既然他們拖不動,我們動。”
長亭當機立斷,此地不宜久留,百雀的家兄就是陸家別莊的守林人,活在林間裡的人的智慧來源於趨利避害的動物與靜默生長的木叢,狡兔三窟,她不信這麼大一片林子,胡家老爺子還能只搭了這麼一幢小木屋?
“這裡離莊頭還有百十里路,天都已經黑完了。”胡玉娘看了眼窗外,忽而福至心靈,小聲告訴長亭,“。。。前年林子失火,燒出一小片空地來,爺爺為了方便值夜,花了兩旬在那處靠山搭了一個小木棚!”
“能燃火堆嗎?能鋪氈毯嗎?”
“能!我有時晚上來不及回來,便歇在那處!建得很隱蔽,尋常人也找不了!”
就它了!
白日,她與長寧是疲憊到了極點,敞開睡睡夠了的,晚上歇三兩時辰,便夠了。她連莽夫的口水都碰了,還在乎風餐露宿?
說動就動,屋內燈光昏黃,油燈微弱亮得很暗,風從門縫裡竄進來,油燈四下晃盪險些被吹滅。胡玉娘在抓緊時間收拾行裝,長亭與小長寧沒什麼好收的,昨兒換下的那兩身織錦華衫應當沒機會穿了,長亭心一狠,便將兩身衣裳上蹙的金絲線扯了下來,團成一小坨包在繡帕裡貼身裝好,再將香囊中裝著的幾錠碎銀交給胡玉娘——士族女身上不裝銅臭之物,這幾錠碎銀是為了讓陳嫗拿去打梅花素銀單簪的。。。
“轟!”
長亭將兩身衣裳都塞進了暖炕的火堆裡,絲綿線遇火就燃,沒一會兒衣角便被燒得捲了起來。
胡玉娘眼瞅著她,長亭朝她笑了笑,“既然沒用了,還不如燒了,以供取暖。”總還有點用處。
小姑娘神色放得很平靜,胡玉娘卻無端端地心疼,伸手攬了攬小長寧,笑眯眯地安撫,“等到了豫州,你們投奔了叔伯,要什麼好看的衣裳都有。”
長亭垂眸斂笑,將陸綽的扳指拿紅線繞了三圈,請胡玉娘幫忙掛在了脖子上,再深揣進衣服裡,古白玉溫潤生涼,正好貼在胸口,長亭卻覺心頭翻湧上一股暖流,她的父親會護佑著她們的,就像他生前那樣,竭盡全力地護佑著陸氏的兒女。
過了半個時辰,拾掇妥當,一人一個小包袱背在身上。
胡玉孃親了親門板,眼角仿若有淚光,卻背過身去,抽身而去。
長亭想了想,又衝進去再添了幾把柴禾,火煙子一下子竄了起來,長亭墊腳糊窗,只留了一道寬縫兒,再飛快地竄了出來將門緊緊掩住,又從外頭插了木板鎖住。
“往前有家鄰居一夜之間竟遭滅門,官府一查,原是主子睡上房喜好燒炭取暖,而這家人體弱陰虛,取暖入睡時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