礁像黑色的金屬帶子,把大海和陸地綁在一起。奎爾深深吸了口氣,寒冷的空氣躥入鼻子,他感到內疚,傑克已經死了,而他還在這裡,仍然能夠呼吸。臉色煞白如紙的比利弄清了每一個細節,他前一天夜裡到碼頭上去了,攙扶著巴吉特夫人的胳膊,拍了拍丹尼斯的肩膀,說他很難過他們遇到了麻煩。他看見傑克被送回家裡,抬進房間。他幫著脫掉傑克的衣服,用一條床單把他矇住。注意到了他左邊|乳頭下面的那顆痣,透過肉眼將它和右邊的|乳頭相比較可以發現,如果要在他身上刻一圈字的話,它倒正好可以作為標點。他還看見巴吉特夫人和她的姐妹們端來幾盆水,拿來剪刀,替傑克清洗,準備穿壽衣,給他刮臉剃頭,剪指甲。從大箱子裡取出一隻繡花枕頭,展開來,準備放在他的腦袋下面。“他的路走完了”,這幾個字是幾十年前就著北面窗戶透進來的光線繡上去的。奎爾和貝尼·弗吉靠在他們的桌子上,看著彷彿是用半透明的魚骨頭做成的比利,他滔滔不絕,話語像鵝卵石一樣向他們擲來。“他們在普克礁那裡發現了小快艇。傑克以前從來不在那裡下捕蝦套。真不明白他在那裡做什麼。你們知道他特別喜歡的那隻貓,管它叫船長。湯姆船長。貓還在船上。搜尋救援隊的人過去了,用探照燈一照,只見湯姆船長在那裡踱來踱去,拼命搖晃著尾巴,好像知道傑克需要幫助,卻想不出該怎麼幫他。他們清清楚楚地看見傑克在水下。繩子滑進了水裡。他頭朝下,就在快艇下面。捕蝦套的投石索纏在他的腳踝上,把他拖進了水裡。他掙脫不開。纏得死死的。他的手塞在口袋裡。肯定是在掏他的刀子,你們知道,想割斷繩子,解脫出來。可是口袋裡沒有刀子。大概是他落水的時候掉了,但他沒有發覺。我不知道他的刀子是不是隨便地塞進口袋裡,我出海的時候總是把我的刀子放在右邊的口袋,用一根短繩把它固定在我的皮帶扣上。如果你像可憐的傑克一樣倒栽蔥跌進水裡,又丟了刀子,那就完了,你死定了。”聲音像渡鴉一樣嘶啞。奎爾想象傑克的衣服在水下像絲綢一樣漂動著,他那月亮寶石般的臉龐和喉嚨和雙手在海面下閃閃發光。“阿門,”貝尼·弗吉說。“許多捕蝦人都是這樣的下場。”“巴吉特夫人的反應如何?”想到那個女人在悲傷中永遠凝固,在驚濤駭浪間漂流沉浮。“出奇地冷靜。她說自從他們結婚的第一個星期,大家都以為出去捕海豹的傑克在冰上失蹤的那時候起,她就知道早晚會有這一天的。她經歷了三次這樣的痛苦。總算還有一個安慰,使她能夠挺下來。你們瞧,他們找到了他的屍體。她可以埋葬傑克。他們把他送到家裡做安葬的準備。傑克是很久以來巴吉特家第一個埋在土裡的人。對她來說,能得到屍體也是一個安慰。”在錨爪市的墓地上,墓碑一個個地捱得很緊,因為在海上喪生的人不需要六英尺的葬身之地。“他們正在給他做安葬的準備。今夜守靈,明天舉行葬禮,奎爾。你一定要在今晚七點帶韋葦到可憐的傑克家去。是丹尼斯叫我告訴你的。他問問你能不能給可憐的傑克抬棺材。”“行,”奎爾說。“我會的。我們這個星期還要給傑克出一份專刊。比利,我們需要在第一版發一條訃告。寫出真情實感來。由你來寫最合適了。多跟一些人聊聊。不知道有沒有他的照片。我去看看比蒂是不是知道。貝尼,放下你現在手上的工作。快到搜尋救援隊去,瞭解他們找到傑克的詳細情況。給他的小快艇拍幾張照片。對那隻貓要多寫幾筆。它叫什麼名字?湯姆船長。”“《拉呱鳥》今後的命運會怎麼樣呢?”貝尼·弗吉說,擼了擼直溜溜的黑髮。“會停辦嗎?”他的大好機會正在溜走。他這會兒還在玩弄著一截繩子,就好像那是一根毛線。“不會。一份報紙有它自己的生命,可以超越世俗的主人而存在。明天我們還要照常出報。要做到這點,就得玩命大幹一場。什麼時候守靈,比利?”奎爾開始把第一版撕掉。比利伸手去拿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