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流的影響,所以站不到風頭上去,可這不表明她們沒有立場,是渾渾噩噩的一夥。
妹頭在弄堂和學校的小圈子裡,有一個共同的成員,就是樓上的玲玲。玲玲住二樓朝西朝北的一間房間,房間裡套了一個大衛生。可是這個大衛生不僅是通向玲玲家房間,還通向另一間朝北的小間,這小間一直橫向二樓樓梯,將三角形的樓梯間接了起來,住了又一戶人家。所以,這個大衛生就成了兩家共用的衛生,同時,也做了兩家共用的廚房。這條弄堂的房子,在二房東的手裡,根據不同的房客的身份,要求,都進行了不同的改造,所以,房子和房子外部儘管一致,內部卻千差萬別。玲玲家有姐妹四個,加上父母,一家六口住這一間房間,在弄堂裡也算是好的人家了,但比起妹頭家,還是要差那麼一點。玲玲在姐妹中排第三。在弄堂裡,流行有這麼一種說法,說是行三的女孩都是家中最漂亮又最聰明的女孩,所以,玲玲便也認為是她家姐妹中最漂亮聰明的一個。她的漂亮主要體現在白上面。像她們弄堂裡出來的孩子,臉色都是帶些黃的。是那種清淡的,且帶著偏狹口味的飲食,使這裡的孩子,尤其是女孩子,嘴巴都很刁鑽。她們這不吃,那不吃,專撿一些古怪的少見的東西吃,比如海瓜子,比如糟雞爪,比如縫衣針大小的海蜒拌點麻油。飯是要燒成泡飯,尖細的筷子頭在水裡撈上幾粒米粒兒,那麼吃。這樣少油水又味道細緻,她們的舌苔都乾淨得幾乎透明。她們的面板也是透明的。又是居住在這樣深而闊大的樓房裡,逼厭的房間,人口擁擠,她們本來就少見太陽,出於生怕曬黑的偏見,又格外不願見太陽,不喜愛戶外運動,面板更沒了活力。在黃黃的臉色中,玲玲的面板顯得格外的白,但並不是說氣色好,而正是相反,她比其他女孩子
更加孱弱。她的白是單薄的,稀釋的白,就好像她缺少某一種什麼色素,任何顏色都要比別人淺一成。她頭皮是褐色的,眼珠子是褐色的,眼白呢,白過頭了,倒有點泛藍,這就使她看上去有些異樣。她的頭和臉很大,也是和身體相比的緣故,黃褐的頭髮薄薄地貼了頭皮,編了兩條齊肩的辮子,因為分不出頭髮來作劉海,就光著額頭。眉毛很淡,幾乎看不出來,雙眼皮也幾乎看不出來,很細的一道。鼻翼很小,仔細看去,便看見它們在輕微地翕動著,好像呼吸有些急促似的。嘴唇寬而薄,人中較長,就使得嘴形有些包,這種嘴形的女孩子大都有著暗藏的心計。其實,她所有這些都反映出佝僂病的症狀,這些症狀卻使她變成了一個乾淨,白皙,精巧的小姑娘。
妹頭的臉色也是黃的,但比較人家的黃,她的黃裡則含有一種質地比較厚密的牙色,這使她在某一些情形下,或者是受了光,或者是受了熱,她的臉色會忽然煥發起來,變成光潤的象牙白。並且,在她發育的青春期,這樣美好的膚色就會長駐不褪。這大約是因為她家畢竟有兩個男孩子,男孩總是喜愛味厚的東西,所以,飲食就比較葷,口味也比較開放。和兩個食慾旺盛的男孩同桌吃飯,往往會有一種爭奪的氣氛,這最能刺激胃口了。因此,妹頭的營養就要比弄堂裡其他女孩豐厚一些,胃口也大一些,甚至有著一些美食的傾向。等到她上小學四年級的時候,已經會燒幾個很像樣的蘇錫幫的小菜了,四鮮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