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屋裡,能聽清村裡的聲響,但只能遠遠望著,彷彿與世隔絕一般。今天雷子楓似乎很高興,村裡呼呼哈哈地鬧得起勁,中午送來的飯菜也好了些。來的是個陌生人,匆匆一塞就跑了,我來不及下手。吃了飯,我想盡辦法將視窗弄開了一條大些的縫隙,像藏身在狙擊鏡後面一樣從縫裡觀察外面,等待出逃時機。
到傍晚才遊蕩過來人影,是猴子。憑著那天槍戰的印象,我掂量了他的身手,在他經過的時候往外面砸出去一隻碗,聲響引得他好奇地往我這邊來。
“哎?你誰啊?怎麼在這兒?”猴子手裡提兩個酒罈子,醉醺醺地哼唱著京劇段子,胸前衣襟下有手槍的輪廓,腰間的彎刀閃閃發光,指著我問轉頭看到門上的鎖,納了悶,“誰這缺……缺德,把你鎖……鎖這兒了?”
聽他這麼問,我倒放心了,看來今天不用動手也逃出去。猴子心腸熱,又有點大男子主義,這是再好對付不過的。我看看自己的裝扮,可憐兮兮地和他說我得罪夫家被關來這裡,已經餓上好幾天了。
“嘿,誰、誰他孃的欺負女人,”猴子果然急了,結巴著,兩壇酒往地上一放,掏出手槍要朝門鎖開槍,“敢欺、欺負到猴爺爺面前!”
“哎,別開槍!別開槍……”我生怕槍聲會引來其他人,語氣冷了幾分,惹得猴子看我一眼,我又弱弱解釋著,“實話說吧,我是被逼婚來的,嫁了個傻子……”
“哎喲,這……沒、沒事,我玲瓏妹子也差點被逼婚嫁了傻子,今兒我怎麼能再、再抓你回去?”猴子皺皺眉頭,瞭然一笑,拔出彎刀麻利地卸下視窗的木欄,伸過手來拉我。順理成章地搭上猴子的手爬到窗外,落地時我故意軟了一下,摸走他衣下的槍。
“你夫家是誰?回頭我替、替你教、教訓他去。”猴子顛顛地去拿酒罈子,一邊問道。趁著猴子回頭的當兒我連忙閃進了隱蔽處,拿起槍朝他後腦勺瞄了瞄準還是放了回去:這槍沒安消音器,開了槍我也跑不掉。
無聲無息地摸進村子,趴上屋頂。很快就看見猴子搖搖晃晃地提溜著酒罈子往裡屋去,邊上石敢當挑著他的水罐,齜牙咧嘴地喊師父。
“繼續!”低沉的聲音傳來,我聽出一絲疲憊,像極了那天黑暗裡的嘆息。
“師父……”石敢當再求饒道,手臂直打顫。
“別偷懶!”我聽得出來阿福就在我趴著的屋簷下,狙擊手的聽力往往勝於常人,因此我僵直著身體,不敢動一下。石敢當很畏懼阿福,支撐不住還是繼續端著笤帚,挑著的水罐晃悠晃悠。猴子從裡屋出來,一邊喊著阿福,一邊倒退著走,撞在石敢當身上,立住喝一聲,“站好了!”
猴子無視了石敢當嫌棄的眼神,顧自踱到屋簷下,問阿福屋裡的哥倆是不是要拉他們當八路?阿福沒回答,猴子便跳了腳,指著石敢當埋怨起他們師徒倆一個德行。
我聽出來了,屋裡喝著酒的是雷子楓和劉建功,看來土匪和共黨經過了些日子,終於還是要走到一起去的,這對團城會是個很大的威脅。屋子窗紙遮得嚴實,只傳出兩人爽朗的笑聲,辨不清方位。其實就算知曉了方位,手槍遠不抵我的M1903,看來還是得讓朱半山把我的槍帶過來。
另一邊上官于飛和玲瓏正聊著什麼,兩人臉上微微緋紅,顯出女人特有的美麗來,那是我似乎從來不曾見過的美麗:溫暖,安定,幸福,憧憬。不一會兒,他們又開始唱起歌謠,口琴的聲音像一把利刃刺向毫無防備的我。那旋律,來自夢裡,恍若前世。
天色漸黑,我不能再在這裡待了,靠近他們總會勾出我意料之外的傷痛,在村裡找了間荒屋歇下。夜裡雷子楓集合隊伍,宣佈與劉建功合作,建立飛狐嶺支隊,聽著他們震耳欲聾地起誓,我忽然覺得自己像極了汪洋裡的浮萍,漂泊無依,不知來自何處,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