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度進了門。這是一間較大的房子,地面上鋪著青磚,桌椅板凳等傢俱簡簡單單,也還收拾得乾淨整齊,靠窗戶那面牆邊砌著一個土炕,炕上躺著一個女人,女人的眼睛上蒙著一條花手帕。
“亦妹,給客人泡茶。”
楊度在桌邊坐下,望了一眼躺在炕上的女人,心裡想:她也叫靜竹,如果她真是我的靜竹那多好!他不覺又看了一眼。突然,他發覺這個女人很有點像當年的靜竹。眼睛雖然蒙上了,但那端正的鼻子,小巧的嘴唇,那張好看的瓜子臉,都與靜竹一模一樣。天下真有這樣的奇事,名字一樣長相也像,這一趟西山尋墓沒有白費工夫!
“先生,您請喝茶。”開門的女子端來一杯茶。
楊度發現,這個女子也盯著他看了一眼。對她,楊度越來越覺面熟。他努力在記憶中搜尋著。“亦妹”,他猛地想起炕上的女子是這樣稱呼她的。如一道電光石火似的,他記起來了,難道眼前的她,就是四年多前訴說不幸訊息的亦竹?有這樣的巧事嗎?
“姑娘,我想冒昧地請問一聲,你的芳名叫什麼?”楊度竭力控制自己的感情,彬彬有禮地問。
姑娘又將楊度盯了一眼,正要開口時,躺在炕上的女子代她回答了:“她叫亦竹,是我的妹妹。”
“亦竹!”楊度驀地站起來,激動地說,“亦竹妹妹,你還認得我嗎?’我就是楊度楊皙子呀!”
“什麼,是皙子來了!”躺在炕上的女子驚叫起來。
楊度轉過臉去,只見那女子死勁地扯掉了蒙在眼睛上的手帕,用力揉了揉眼睛,嚷道:“皙子,皙子!”
模糊的雙眼慢慢明亮起來,站在屋子裡的這個男人清晰地出現在她的面前,五官端正的容長臉,不胖不瘦的中等身材,這不正是她多年來日思夜想時時刻刻不能忘記的心上人嗎?
就在這時,楊度也看清了,這不正是自己的靜竹嗎?半個月來踏遍西山尋荒冢,原來她並沒有死?她真的沒有死,她活生生地在叫喊著自己的名字!楊度猛撲過去,抱住靜竹,親著她的面孔說:“靜竹,是我,是皙子回來了!”
靜竹睜大著眼睛,將楊度看了又看。突然,她把楊度死死地抱緊:“皙子,你終於回來了……”
一句話還沒說完,靜竹又閉上了眼睛,淚水湧泉般地衝破眼皮,沿著憔悴的面孔,流到楊度的衣袖上。
楊度喃喃地說:“那年亦竹說你死了,我沒有來得及憑弔,這次我在西山找了半個月,我下決心要找到你的歸宿。原來你沒有死,我太高興了,太高興了!”
他摸著靜竹的臉,一邊替她抹去淚水,輕柔地說:“靜竹,我的靜竹,這些年你是怎麼過來的,你為什麼要和亦竹住在這荒冷的西山農舍,你告訴我吧,你把一切都告訴我吧!”
靜竹把楊度抱得更緊了,淚水越抹越多。她一直默默地聽著皙子的絮語,心海翻滾著洶湧的波浪,幸福痛苦酸甜苦辣全部混合在一起……
六 靜竹做出異乎尋常的抉擇
這些年來靜竹的日子過得真不容易。離開了橫塘院,也就斷絕了財源,全靠著過去所積攢的一點銀子度日。好在她和亦竹的手都很巧,小時候的蘇繡功夫沒有丟。一個偶然的機會,與大柵欄一家經營刺繡的老闆聯絡上了。那老闆十分欣賞兩姐妹的手藝,與她們訂下了長年合同,以二三成的代價收下她們的每件繡品,轉手則獲重利。靜竹姐妹仍然感激他,因為她們再不愁手頭的東西出不去。
吃穿雖能維持,然而精神上的苦惱卻始終不能擺脫。靜竹哀嘆自己的命太苦了。不幸落入火坑,又背井離鄉來到北京賣笑偷生。年紀輕輕的姑娘,心中有的只是酸辛,沒有一絲歡快,惟一有過兩天美好的日子,那就是與楊度在江亭和潭拓寺相處的時候。
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