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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部分

淡淡的,莊重而嚴肅,是生命的降生和彌散時特有的味道。我記得初二那年的一堂作文課,題目是“我最喜歡的味道”。大部分同學在老師的提點下,很快地寫出“母愛的味道”“家的味道”等煽情而又感人的內容,只有我一個人寫了“最喜歡兌了水的消毒水的味道”。好變態啊,阮雲喜,你怎麼會喜歡消毒水味?喂,我說,你該不會是吸血鬼吧?哈哈哈。在整個班級並無惡意的嘲笑聲裡,我忽然發覺自己心裡的那頭小怪獸其實一直都沒有死,儘管我費盡力氣將它打壓在心房最黑暗最靜謐的地方,但是沒有用,它時常會冒出一對尖尖的耳朵,或是充滿危險訊號的尾巴。它一直藏在我的心裡,隨時準備好張牙舞爪地衝出來。只有阮雲賀,也只有他,才會在我試圖撕爛作文字的時候,一本正經地揉著我的頭髮告訴我,很特別啊,消毒水的味道讓你這麼寫出來好像還真的很好聞!很特別啊。當我被心裡的那頭小怪獸折磨得煩躁不安的時候,這四個字險些催出我的眼淚。那隻張牙舞爪的小怪獸終於安靜下來,我半信半疑地問他,真的嗎?哥。當然是真的。阮雲賀穿著高中部的白色校服,席地坐在我身邊,聲音溫和地念道,“那種味道就像是無數縷魂魄,溫柔地瀰漫在各個角落”,雲喜你還真能寫,不愧是爸爸的女兒,說不定將來可以成為像爸爸一樣出色的作家。他說這些話的時候,漆黑的眼睛裡閃爍著一種發自內心的喜悅光芒。我從不知道原來有一個哥哥,是這麼幸福的一件事。他馴服了我內心的小怪獸,他像是一束寧靜柔軟的光芒,在寒風四起的夜幕裡閃耀。我正陷在溫柔的回憶裡不肯出來,忽然有人在我的肩膀上拍了一下。雲喜?在這裡發什麼呆呢?回過頭去就看見穿著病號服的宮嶼,微微俯身看著我笑,飽滿的嘴唇彎出一道弧線,來看我的?正好,幫個忙。我怔怔地看著他把手裡的香菸塞進我的果籃裡。我問他,好點了沒有?怎麼腹瀉到住院的地步?你來了我敢不好嗎?他大大的眼睛衝我眨了眨,說,我哥大驚小怪的,非讓我住院做一下全面檢查,晚上就可以走了。說完,指著果籃囑咐我,這個進去以後別露餡了。然後,他就像個大孩子那樣,在後面推著我的肩膀往前走。到了病房門口我才回過神來問,病房裡有你家人?不方便的話我可以先回去。話音剛落,病房的門霍地從裡面開啟,就有渾厚的聲音劈頭蓋臉地砸下來,臭小子腎虧了啊,撒個尿要這麼久,別是偷偷抽菸去了吧!無數個炮仗噼啪炸響後,聲音的主人才發現門外除了一臉笑吟吟的宮嶼之外,還站著一個瞠目結舌的我。他有些困窘地細細端詳我片刻,隨即一愣,笑道,怎麼是你啊,小云喜。我也笑,三子,竟然是你!三子已經是個十足的大人了,我用“大人”這個詞語,並沒有詆譭他的意思,我是說,他看起來沉穩了許多。沒變的是那張標準的北方人的臉,雖然比幾年前更加黝黑,輪廓也更硬朗一些,但是骨子裡透出的大方落拓的氣質,清楚地標註著眼前這個人,就是“拼命三郎三子哥”。原來他以前時常掛在嘴邊的弟弟,就是宮嶼。我大概有三四年的時間沒再見過三子了,高考結束後我曾去他的店裡找過他,新接手的店主告訴我他已經走了,去了外地。三子比我們都要年長,我們認識他的時候,他已經有了青澀的胡楂,“我們”指的是夏微、顧輕決、陸小虎,還有我。那年我讀初二,三子剛滿二十一歲,算是我們的大哥,可我們都喊他三子。二十一歲的三子在復寧中學附近開一家租書店,兼職給人算卦。後來學校裡流行玩塔羅牌,他的店門口又豎起了塔羅牌的招牌。門口的空位夏天賣雪糕,冬天就賣糖葫蘆,半夜還要去夜市擺攤賣烤羊肉串。總之,我們看見他的每一分鐘,都是他在拼命賺錢的樣子。但是他看起來很快活,那種快活是滿大街忙碌的人群所欠缺的,我總覺得他和別人不一樣,和任何一個租書店老闆、任何一個賣烤羊肉串的都不一樣。那時候他常常跟我們說起他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