夤夜懷刀,行刺欽差大臣,只恐寸斬有餘,而復累及妻妾祖宗也。你慎思之,毋貽後悔也!”
沈充聽了海瑞這番言語,自思句句不差。既已被拿,自然不能逃脫。且又露兇器,不能強辯的了。不若直對他說,或者原諒我,為人所使來,係為從犯,尚可寬恕。否則天明將我交與有司,只怕一頓板子夾棍,不得不招。那時官官相護,有司豈肯容我直供?如嚴刑鍛鍊,逼我招認為首,這是有冤難伸,豈不白白的坐了典刑?不如在他跟前直說為妙。乃叩頭說道:“小的原是張居正府內家奴。只因大人出京之後,家主命小的身懷匕首,來趕上大人,不論什麼地方,殺卻大人,將首級回去領賞。可憐小的逼於主命,不得已來此,今為大人所獲,罪該萬死。伏乞恩開湯網,大發鴻慈。念小的系威逼而行,寬開性命,則來生犬馬圖報矣!”說罷又叩首。
海瑞見他言詞直切,諒無遁飾之處,乃對沈充說道:“你的說話,果是真的麼?”沈充道:“焉敢亂說,但望開恩!”海瑞道:“你身為家奴,自然身不由己,主人有命,不得不從,自非你心中起意。我自諒你,你且起來。”沈充叩頭稱謝,起來立著。海瑞乃移椅轉座,將房門開了,問道:“你如今不成功,如何回見家主?”沈充道:“小的只幸大人不罪,就是沈氏歷代祖宗之幸。即此回去,家主雖將小的殺了,也不敢再萌異志了。”
海瑞道:“不是這般說話,你既為他家奴,自然要受他約束,不能抗違的了。如今又沒有首級回報他,豈不怒你?還要打個主意才好。”沈充聽了,連忙雙膝跪下道:“小的蒙大人不殺之恩,無以為報,情願投在府中,作個家人,早晚侍奉大人,以圖報答深思,懇乞大人收錄。”海瑞道:“我如今要往安南催貢,一番跋涉,怎肯相累你?也罷,住在店中,待我回時,再作商量罷。”
沈充聽得要往安南,只一句話,不覺喜得手舞足蹈起來,說道:“大人要往安南,小的最熟路徑,正要與大人出力,好報高厚之恩。”海瑞道:“怎麼,安南的路徑你卻熟識?”沈充道:“小的幼時從父親往安南去貿易,其國王姓黎名夢龍,原是廣東廣州東莞人氏。其父名喚黎森,在安南貿易。那時尚是安南鄭王居位,無子,單生一位公主,名喚花花兒,生得美貌多才。這鄭王要招一位乘龍佳婿,不喜他本國的人,要招漢裔,遂高搭綵樓,便在五鳳樓前出下榜文,要招駙馬。此時所有各商人,俱各齊齊整整的前去迎接綵球,以冀打中便為駙馬。那黎森才得二十二歲,生得面龐俊俏,此際亦走到人叢中去看一看。誰知天緣有在,恰好無千無萬的人,公主都不中意,偏偏就看上那黎森。一個繡球打將下來,正中那黎森的肩上。那些番人大聲齊說:‘有人中了!’大眾鬨然而散。須臾,一群番女走下樓來,將黎森擁簇到裡面去見番王。那鄭王看見了黎森生得好相貌,不勝之喜。即時把番服與黎森更換,立即封為駙馬。
喚了禮儐,請公主與他拜了天地祖宗,合巹交杯,送入洞房,共成夫婦之禮。不上二年,那公主生下一子,鄭王也一病而死。
國中無人掌權,番人看見他是個半子,就一齊議立黎森為主。
黎森雖登寶位,不忍改易鄭王宗社,仍奉鄭氏為主,自稱鄭王之後。在位五年,黎森亦死。其時黎森之子,方才六歲,幸有大司馬侯光宗,忠心為國,擁著那六歲之兒,取名黎夢龍即大位。及至夢龍到了一十二歲上,便曉得仁義,不敢蔑祖,仍以鄭氏為主,取國號鄭黎氏,自號為鄭繼王,如今已是十八歲了。
小的隨著父親之際親見其事。後來小的父親死在安南,小的不知長進,沒人管束,便任意花消,不半年,已弄得乾乾淨淨。
一身無靠,又病起來,倒在大街之上。雖有鄉親,也不肯賙濟分文,遂至一絲殘喘,待斃通衢。適值繼王出來郊遊,見了小的,問起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