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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擱下電話,取過外套出門去,稍後她要生氣的話,便讓她生氣好了。
我在街上叫了車子,趕去姚宅。
編輯都是這樣的。要稿子的時候禮賢下士,落足嘴頭,或託有頭有臉的人來代約,或用金錢攻勢,一疊聲“好好好”,什麼苛刻條件都可以應允。
他們一定說成沒有閣下的大作,他的副刊雜誌或週報簡直不屑一讀。什麼都可以,直至稿子到他手。那時候輪到他兇。
那時候作者勿曉得文字什麼時候登出來,又更不知道稿費幾時發放,有時候不幸那份刊物關門大吉,手稿隨即失蹤,也不歸還,無論如何追,編輯去如黃鶴,同你來個不瞅不睬,若無其事,你推他,他推你,一點肩胛也沒有,一筆糊塗賬。
經驗積聚,要做這一行,記住要揀老字號,勞方交稿準時,資方不拖不欠。最厲害是相金先惠。
編姐開頭也不是這樣的,以前她很有人情味,事事有商有量,此刻她變了許多,什麼都不管,至要緊她那版有人看,天天語不驚人死不休。
也許是必須這樣子。盡力於工作會給她帶來許多可以看得見的利益,繼而替她解決生活上的煩惱,致力於人情有什麼用?這是一個商業社會。她為適應環境而鬥爭,性格有所改變,也是很應該的,她沒有理由為遷就我們這些不相干的人而犧牲。
我很瞭解她,我也很欣賞她。
但我也有我的原則,叫我寫“我與姚晶之夫一席談”或是“我與姚晶的關係”以至“姚晶為什麼把錢給我”之類,除非有機關槍抵住我脖子。
這種稿費怎樣賺?又不會發財,寫來無益。
一按鈴張煦便來開門。
他面孔上有說不出的哀傷。一套黑西裝更道盡心事。
女傭人斟出清茶來。
老房子的佈置同我以前所見一樣,只少了花束,女主人已經不在。
我坐在他對面,兩個人都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屋內靜得出奇,耳膜微覺不適,彷彿置身在配音間中。
張煦雙目紅腫。
過很久很久,我說:“姚小姐把遺產交給我。”
他點點頭,表示他知道。
我終於忍不住問:“為什麼?”
其實他根本不會知道。
張煦沒有回答我。他根本不關心姚晶的遺產給誰。
看得出他並不是不愛姚晶的,這種深切的悲愴不是可以假裝的。但姚晶在世時,他卻使她傷心失望。
“你要回紐約?”我問。
“是。”
我問:“幾時?”
“很快。”
張煦離開這裡之後,將永不回來,有什麼話現在不說,將永無機會。
我問:“姚晶還有親人嗎?”
“有兩個姐姐”。
我非常意外,沒有想到姚有姊妹,她們幹什麼?長得美還是不美?
張煦說:“我也是昨天才知道。我從沒見過她們。至於她的父母,則在婚後見過一次。”
這麼隔膜!
“你有沒有他們的聯絡處?”
“等一等。”
張煦開啟地址簿,抄寫給我。他動作恍惚,心事重重。
我終於忍不住問:“你可愛姚?”
他猛地一怔,別轉面孔,我雖看不見他的面孔,也知道問得太多餘。他哭了。
我唯一所得是姚晶父母的地址。
全間報館都找我,包括楊伯伯在內。
自然是編姐向他報耳神。
我進人社長室,楊伯伯單刀直入。
“娛樂版很想你寫姚晶。”
“我不想寫,現在她在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