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將告止於終;你對我的情、對我的忠,累積到最後瘀結成的心灰意冷,我以為我都可以用這份得償宿願的滿足來彌補,不再有一絲悔恨。
所以,當我從藍田的河床底部爬起來時,我很驚訝,看了看上方坍塌的土石,上一個本我正在那裡被壓得支離破碎,而我早知道,自己會再活──
令我意外的是,我以為自己睜開眼會站在家中,我的母親會圍著那條眼熟的藍色圍裙,從廚房的門口走出來迎接我;可是我,卻還在這裡。
站起來拍掉滿身的泥土,左右張望了一下,我很快就找到,那把依然將我鎖在此地的卯釘:
吳邪,他和我之間還有一大段距離,遠遠望過去,我只看得見他橫躺在地面,從雜亂的草叢間露出一半的身體;由於我眼裡只注意他,導致背景物都變得模糊,導致我往前奔跑了好幾步,才赫然發現,在他身邊還站著另外一個人。
那個人像張白紙。這是我第一眼看見他時,唯一產生的印象;不是因為他穿得一身白,而是從天邊射下來的陽光,看起來就像直接從他身體穿過去,彷佛他只是個平面的倒影。
我並不認識那個側影,他被黑頭髮遮住的脖子、尖削的下巴,對我來講都是十足的陌生;我只是納悶那身裝扮怎麼看上去有點眼熟,白紙就對摺成一半,在吳邪身旁屈了下來。
他接著伸出一隻手,搭在吳邪有點發白的臉頰,兩隻特別突兀的長手指,透著陽光貫穿了我的視線,伴隨他下一秒轉過頭來,看向我,那雙眼睛,就像埋在土裡的冰種黑曜石,走到哪都不可能被認錯;
我立刻就認出了他是誰!再看回他身上的衣服,一連串早先發生在秦嶺上的記憶片段,以破冰之勢被拉拔出來;那人跟著我們爬上爬下、讓人以為他弱不禁風,變起臉來卻比翻書還快,怎樣也翻不出他確切的意圖──
明明這些事都發生在距今不到幾小時之前,我和他此刻面對面站著,不知怎的,竟像在看一幅古代的壁畫,從兩雙腳邊橫過去一大片時間的鴻溝;
我盯著他的臉看,他的目光也沒有移走,我們就這樣打量著對方,貌似在評估到底誰還是存在現實之中的產物?有種不知名的氣場在流動,在這空間裡,唯一被確認真實、且不受影響的個體,就只有吳邪了。
他還是靜靜的躺在原地,無意捲入這場戰爭;我靠著一眼的餘光,看出他還在微微起伏的胸口,證明他沒有失去呼吸。
從那一刻起,我的世界其實已分裂成兩種版本;一種只繞著我的母親旋轉,另一種,則是悄悄滋生出一個軸心點,叫作吳邪。
我一直有種錯覺,以為只要死守住我拼命想挽回的那塊疆土,其它的部份因此被毀掉,也無所謂。
當我第一次感覺到後悔,這兩種世界,早已經沒有並行的可能;當那個人腳踏在原本屬於我的領界邊上,看著我,他一句話也不用說,譴責就像早先山洞裡落下的石雨,毫不留情把我再次活埋。
順著他的指尖望過去,一道觸目驚心的紅痕,劃在吳邪原本乾淨的臉上;一聲槍響砰地在腦中響起,吳邪的腦袋從我眼前一歪,一發子彈削過他耳垂,再偏離一寸,就會射穿他的太陽穴。
再往下看,纏繞在他手臂和肩膀上,一圈圈滲出血跡的紗帶──剛才我到底置他於什麼樣的險境裡啊,而此刻我竟好端端站在這裡,他卻躺在那裡;
我越來越不確定,保下吳邪一命的,究竟是我的潛意識作崇,還是眼前這人的出手干預?極感謝和極憎恨的心情同時間在胸腔裡翻滾,對這個人;相較之下,他對我的感想,很明顯只有一個。
閉上眼睛,那張臉就像在藥劑裡浸泡很久的底片,花了整整三年的時間,才又很清晰的顯像出來;
並非我刻意的要想起他,而是有人一而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