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片蘆葦編成的屋簷下,呆呆望著天空,細碎的陰影落在眼角,像極了我習以為常的舉動;
其實,通常我這麼作,並非當真在思考什麼,它只是一種宣示,宣示在外界和我之間圍起一道溝,好讓它們以它們的速度行進,我則在我的範疇裡,持續放空。
如今,我終於得償夙願,終於和我刻意排拒的那個世界,永遠劃清了界線;就像這裡的天色,我抬望它整整一個下午,卻始終不見它變亮變暗,甚至連雲的位置都沒有多大變化,它不會再用惱人的雷雨或烈陽,來干擾下方的人了;
天空是天空,我是我,生歸生,死歸死,橫在兩者之間的冷漠,再也不需要費心打造,就算此刻存放在內心的想望已更改,那片幾乎要被我盯穿一個洞的浮雲,也不可能回應這份要求,再為我下一場雨。
女人不知何時已帶著她的茶杯離開,我感覺她應該不會再回來。她的使命,貌似就是泡上一沏上好的茶,坐在一名初來者面前,揭露他的愚蠢,然後揚長而去,再換下一位;
我的目光從靜止不變的天邊拉回前方,人們一樣像遊魂,在寥落的街前飄來飄去,每個人身旁都圍著一條溝,旁人接近不了,也不用想跨進去,撇開這一份冷漠,這裡的景緻,其實還滿像蘭錯小村。
蘭錯小村,對於還清楚記得這一項稱謂,我感到十分訝異,畢竟,它就和孟婆莊一樣,是個形而上的名字;
只是它對我的意義,也許有別於其它地點,任何一個在地圖或行車交錯間,飛逝而過的地名:蘭錯小村,具備村落的形象,在生命驛站的終點,它是最後一個。
人的想像力是會害死自己的東西,當這樣的聯想一浮起,眼前晃現的人影,瞬間就從掛著無名氏的面具,一個個變得有跡可循了起來;他們行進的速度從遲緩變得敏捷,周遭從死寂變得喧鬧,人們忙著停好車輛,從車上搬下器材,擇地紮營,堆柴生火──
我從原本坐著的地方站起來,向外走出去,加入遊魂的行列 (他們現在是忙碌的人群);我一路往前走,過程中甚至意識到旁邊有人想和我交談,但我並沒有停下腳步,原本以為不會有任何變化的天色,也隨著我跨前的每一步,一階階黯淡下來。
當我走到一片空曠的荒地,那裡沒有茅草搭建的房屋,沒有車輛,什麼也沒有。只有一個人坐在那兒,在他腳邊有一團營火,周圍的其它光源,已全部收了線,火光跳躍中他抬起臉來,面具上寫著吳邪兩個字,臉旁則有我熟悉的,被湯水燒融出來的那個破洞;
我走到營火邊坐下,坐在他身旁,聽他用著那副毫不適合的音量,對我上演一場控訴,然後我吻了他,為了讓他噤聲,為了阻止他再讓我作出更多,跨出那道鴻溝之外,我自己都不敢保證會發生的任何事。
過程中,我不停用手摸他的臉,雖然我知道那不能撫平我在他身上造成的傷害,而這傷害還正在發生;揉成了一團嚥進我口腔裡的,有他的嘶吼、有他的哽咽,有一句一句破碎卻又清晰的,站在黃泉最尾端,讓我頻頻回頭察看的,那個叫著我名字的聲音;
排開上述的一切,還有一項更不適合融合在裡頭的因子,是一種尼古丁的味道,它來自他習慣吸吮的那種菸草,它在我跟他的嘴裡發酵,就像揮舞一把鐮刀。
我知道,如果在接下來的路途,我想保護這個人不再受任何傷害,不管有沒有用,這把刀,都是我第一個要斬斷的物品;
所以我把那根叼上他嘴邊的煙拿走,但他不受教,更不信邪,很快又銜了回去,這令我加倍惱怒,於是搶過煙扔掉,又吻了他;於是我們就在這樣的爭奪之間,不停的衝突,衝突之後卻又是更激烈的交合。
我就這麼看著,我一次次把毒素從他嘴邊拍掉,而他一次次叨回;
我就這麼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