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蹲得多久?萬一吃蒜瓣時,碗中的小米粥不慎倒在臉上,那才真糟。
食店裡裡外外都有人,人滿為患,偏偏還有不少食客繼續前來光顧這家小店。
杜弘坐在鄰桌,他的一桌已有八個。他要的食物也簡單,出門人能省即省,十個江湖人中,有八個身上經常囊空如洗。兩角算是奢侈品的大餅,一碗牛肉湯,這是他的晚餐。
鄭爺一面進食,一面不斷地瞪著他,眼神不友好,顯然並未忘懷店堂衝突的過節。但社弘不加理睬,斯斯文文地安坐,慢慢地撕大餅從容進食。
燈光明亮,一位青袍中年人踏入店門。高身材,鷹目炯炯,留了八字鬍,右頰拉下一條三寸長光閃閃的刀疤,古銅色的瘦削臉龐沒有三兩肉。身後,跟著一個長隨打扮的年輕人,健壯得像頭大粘牛。
店夥忙得團團轉,根本無法再招呼客人。青袍人鷹目四顧,然後目光回到鄭爺這一桌。
八仙桌可坐八個人,這一桌只有七位食客,鄭爺獨自佔了上首一方,旁若無人踞案大嚼。
青袍人的目光,最後落在鄭爺身上。
這可對了眼,青袍人的目光本來就夠凌厲,加以臉上冷冰冰像是閻王面孔,被盯的入必定感到渾身不自在。鄭爺也是個不饒人的貨色,立即怪眼一翻,大聲問:“你看什麼?”
青袍人的隨從粗眉一挑,踏進一步。
青袍人手一抬,阻止隨從發作,仍然盯視著鄭爺,臉上湧起令人驚然的笑意,那是皮笑肉不笑的冷笑,嘴抿得緊緊地不言不動。
鄭爺受不了,氣往上衝,猛地放下雙手的食物,一雙油膩膩的大手,在胸衣上一陣揉擦,怪眼彪圓,怒叫道:“再用這種賊灼灼的目光看人,太爺挖出你的招子來,他媽的!”
青袍人仍然不動聲色,仍然冷然盯視著他,嘴角的陰冷笑意似乎更濃了些,濃得令人打冷戰。
鄭爺更是受不了,無名火起,挪下踏在凳上的右腳,正待發作,左手伸出了,五指如鉤,想出手抓人。
社弘突然呵呵笑,說:“老兄,你找死不成?”
鄭爺伸出的巨爪,距青袍人的胸襟不足五寸,突然停住了,沉聲問:“小子,你說什麼?”
“我說你想找死。”
“他媽的……”
“這位仁兄複姓西門,名亮,綽號陰魂不散。你那兩手鬼畫符,不必獻寶啦!老兄。”
鄭爺大吃一驚,臉色大變,伸出的手急急收回,打一冷戰,像是矮了半截。當一個小鬼突然發現要勾的是個金剛菩薩,就是這種情景。
鄭爺膽都快嚇破了,他前面這位陰魂不散西門亮,是字內十大黑道巨魁之一,他有眼不識泰山出口傷人,這不啻壽星公上吊嫌命長,找死可找對門路了。他向後退,向後退,想從後門逃走。
“你還沒給酒食錢吧?”陰魂不散陰笑著說。
鄭爺嚇了一大跳,手忙腳亂取出兩吊錢丟在桌上,扭頭往店後鑽。
陰魂不散並不追趕,轉向杜弘問:“老弟,你認識在下?”
“認識。”杜弘含笑答。
“咱們見過面?在下的記性差。”
“我見過你,但你沒見過我,那已是三四年前的事了,好象是在蘇州。”
“哦!不錯,三四年前在下確曾在蘇州附近留連。你貴姓?”
“姓杜,名天磊。”
“沒聽說過。”
“區區江湖末流,閣下怎會聽說過我這個小人物?哦!有事麼?”
“在下來找人。”
“找人?誰?”
“雲中雙奇。”
杜弘呵呵笑道:“雲中雙奇腰纏萬貫,邀遊天下,餓死了也不會到這種小食店進食,你不是白費勁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