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唯一設有上房的客店,提起宛陵客棧,走這條路的客人,可說盡人皆知。
傍晚時分,蕪湖來的客船到埠,客人一擁而上,碼頭上人潮洶湧。
直至人潮已散,宛陵客棧門前人影漸稀,店夥方發覺一位年輕客官,提著一個包裹站在店外東張西望,似乎並不急於落店。
這位年輕人穿一襲青直掇,雄健如獅,活力充沛,渾身都是勁。臉色如古銅,五官清秀,嘴角泛著笑容,一雙虎目神光炯炯。在粗獷的外表下,卻又流露出三五分溫文神韻,令人莫測高深。
包裹上,橫著一把古色斑斕的長劍。看長相打扮,一看便知是個浪跡江湖的人,似乎有點落魄。
一名店夥好意地上前打招呼,笑問:“客官辛苦了,從下江來?”
年輕人頷首笑道:“不錯,蕪湖來,乘剛才那艘船來的。”
“要落店麼?”
“不急,在下等朋友。”
店夥看看天說:“天色不早了,不久就要關閉城門,不如先落店再說,安頓了再辦事輕鬆些。”
“好吧,先落店。哦,隔壁宛江樓酒菜怎樣?可口麼?”年輕人一面向店門走,一面問。
店夥伸手接包裹,笑道:“很不錯,該樓的酒菜,在本地可說首屈一指,保證滿意。”
外地旅客落店,按律須查驗路引。年輕人在流水冊上留下名,寫著:杜弘,安慶人,至寧國府,訪友。
當然,店夥計不可能發現路引是偽造的。
一天,兩天,他的朋友來了,是一位小童,領著他到城內轉了一圈。
他仍然在店中逗留,一日三餐,除了早點在客棧進食外,午晚兩餐皆至宛江樓打發。
這天近午時分,他施施然到了宛江樓。店夥記得他是熟客,含笑引他登上二樓憑江近窗的一副座頭落座,不等吩咐,照例送上三壺酒四味下酒菜。
樓上食客漸多,近午時分,從蕪湖來的第一班客船抵埠。
從蕪湖來的客船,每天有兩班,一大一小。大船需時兩天半,小船兩天。小船要快些,但大船啟航卻早,因此大船先到半日,小船要傍晚方能抵達。表面上看,似乎大船比小船要快,其實兩船的船期差了一日。
碼頭上,鴻泰的大東主向福,帶了六名精壯的打手保鏢,站在碼頭上迎客。
跳板搭妥,旅客們反常地不敢喧譁,沒有人敢爭先恐後下船。不久,魚貫下來了四名中年穿勁裝佩劍的中年大漢。兩名隨從分挑四個大包裹,跟在後面下船。
打手們趕開閒人,向福領著兩名打手迎至跳板前,抱拳行禮笑道:“諸位辛苦了,迎客來遲,恕罪恕罪。”
領先的中年人豹頭環眼,虯鬚根根直豎,大鼻闊嘴,壯實得像頭巨熊,抱拳回禮笑道:“向兄,客氣客氣。呵呵!多年不見,你老兄發福啦!大概過得相當愜意。一向聽說你在南京,接到你老兄的手書,令兄弟大感狐疑,怎麼會到小小的寧國來了?”
眾人到了街口,向福說:“一言難盡,兄弟的店號確在南京,寧國兄弟設有棧號,最近有了困難,因此請諸位兄弟前來相助一臂之力。”
第二位大漢尖嘴高顴,天生的一張三角臉,短眉鷹目,鼻長而尖勾,撫著八字須怪笑道:“哈哈!向兄,有何困難,咱們淮揚四猛獸替你挑了,唯咱們是問,天坍下來,有咱們四猛獸替你去頂,放一萬個心啦!向兄。”
淮揚四猛獸,是高郵湖白石灣海天莊的四位江湖梟雄,他們不是賊,不是寇,而是黑道中佼佼出群的可怕人物。運河經過高郵湖東岸,船隻南來北往不絕於河口,海天莊前臨白石灣,後瞰運河,往來的客貨船,誰要是敢不付保護費,保證走不了十里路。甚至官府運米至京師的漕船,也得意思意思,不然保證出紕漏。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