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失去我一般。
可我,只定定地凝視著他,這樣的天燁,我真的不熟悉,他眼裡的感情是如此地濃厚,如此沒有掩飾,我從未見過,但此刻,我不能,也不敢再去相信。
眼前的人,是我的殺父仇人,滅族仇人,即使放了我哥哥,那萬餘條的命,難道都可以當作不發生嗎?
腿間有溫熱的液體流下,血已經浸透綿布了吧,速度之快超過我的預料,但,也正是時候,當滴濺而下的血清晰地落在暗紅的氈毯上時,他的深情轉變成一種痛極:
“你果真恨朕到,連朕的孩子都可以不要!朕一直以為,這孩子可以留下你,看來朕終是不瞭解你。”
我掙開他的手,隨著他的語音方落,然後,啟唇,說出那日後的第一句話,聲音很低,但依然冷寒清晰:
“是關於你的一切,我都不會再要!”
白髮因劇烈掙脫,有幾絲飄落於眸前,此時的我,再無傾國絕色,我賭的,就是他的厭惡,將我廢入冷官,可以讓我安然將這孩子產下,遠離所有的爭鬥,平靜長大。
這是我還活著的,唯一目的。
我不能殘忍自私到去剝削一個尚未出生的生命,這是上蒼賜給我的最後禮物,也是我悲慘人生唯一的慰籍。
可,我同樣不能不顧家族的仇恨,以璃妃的身份去生下他,他會來到這個世上但,不會以皇子的身份。
我傷到了天燁,從他眼裡,我讀到我曾經有過的痛楚,那是深入心扉的痛楚才會湮生出的無望,而李太醫急急奔來,一如我昨晚最後吩咐他的。
天燁就這樣望著我,以最遠又是最近的距離,無望地凝視著我,直到,我的血浸溼了水綠色的羅裙,顯出一種悲悽的色彩時,他才站起,回身,毅然走出殿外。
李太醫惋惜地看著我,搖了下頭,從寬大的衣袖中將一瓶金創藥遞給我,隨後,喚望舒進殿,她見此情景,雖我未曾單獨告知與她,已明白三分,放下幕簾,李太醫緩緩退出,我聽到他向天燁稟道:
“微臣罪該萬死,娘娘服下紅花,胎兒不足三月,已然不保。”
隨後是一片沉寂。
天燁沒有說出一句話,出奇的安靜後,我已解開繃帶,復拿起剪刀剌向傷口,待有小半盆血水後,望舒制止了我的行為,為我敷上金創藥,在那瞬間,我看到她的眼中,有晶瑩的淚光閃過,這樣堅強的女子,都能擁有眼淚,可,我卻再哭不出來。
她替我仔細上完藥,包紮完,然後端起血水盆出去,未多時,我聽到盆被打翻在地的聲音,接著是萱瀅的喊聲:
“皇上您保重身子。”
我倦怠地倚在榻上,閉起眼,卻是滿眸的血腥,腥紅的液體鋪天蓋地地湧來,和鼻邊殘存的甜腥,讓我更深地泛起一陣乾嘔。
“娘娘,您失血過多,這幾日還是安心靜養,莫再想其他事。”望舒的聲音輕柔她執起絲帕,替我試去額邊的虛汗。
我依然沉黯。
沉默,成了我從父親死後開始,唯一對待外界的方式,左手撫上腹部,那裡,有我最後的倚靠。
其後的三天,天燁都未曾來,直到第四天的深夜,昏暗的燭光搖曳似乎嗜血的獸影,越過這道獸影,他一身玄色便服,從光影那端走來。
他的臉不似以往英氣紛發,僅是憔悴在上面恣意,我聽著他的腳步聲漸近,未起身行禮,依然倚在床榻,蒼白的素顏,在悽白的髮絲映照下,是另一種悽絕的色彩。
“宸兒——”甫啟唇,他第一次用我的名喚我,而不是璃字。
他在榻邊坐下,冰冷的手執起我同樣沒有溫度的右手,然後將它放在他的唇邊,輕輕吻著,我卻無動於衷,似乎,在這裡的,僅是一具沒有思想、沒有感情的木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