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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玲瓏
長譎離開孚詭城已經一月。
這一月中我過得清閒,時不時與賢禹殺殺棋鬥鬥嘴,或者陪白月在皇宮瓦簷頂上坐一整晚,看壯闊的星河。
還有就是,我再一次遇見了那個在蓮花池邊見到的那個作畫的男子。那天我又入了迷陣,又去到了那個蓮池,池中紅蓮豔豔。男子仍舊端然坐在朱亭裡,淡淡笑著,執筆勾畫。
他抬眼見我,招我過去,翻手間又憑空幻出白紙一張,畫具一套,讓我與他一同作畫。他自說名氏謂句芒,是魔宮中閒散畫師一枚,沒領個閒職,倒是悠然。我看著他溫和的眉目,覺得心底很平靜。最後賢禹在境中找到我,看到我倆的形容,驚得合不攏嘴。
後來我旁敲側擊地從白月嘴裡探聽到一些關於句芒的事情,內容極其模糊,最後的結論是,句芒是個很牛逼的人物。並且,從仙庭一直不知曉魔域有這麼一人物來看,此人物還甚為低調。
但這並不影響我們的友誼發展。
我覺著句芒談吐不凡,閱歷可謂浩瀚,性情也很溫和,身為魔族,開口間卻談盡八荒四海、天下蒼生。縱使立場不同,我也不掩自己一顆拳拳敬慕之心,他在魔宮中來去自由,神出鬼沒。我有時會刻意尋他,有時他會主動來找我。談天論海、彈琴作畫。相處久了,我越發覺得自己知道的實在太少太淺薄,與他交往,益處甚多。
這日,我又與他在他的朱亭中作畫。我咬著筆桿,對著空無一物的白紙思索題材。冥想半日,腦中靈光一現,動筆揮灑出一叢傲然青竹。又瞧了瞧,覺得不夠,便在竹根處點了一顆大石,末了,鬼使神差在石邊渲染出幾朵禪宗的青花。
直身看了看,畫面空疏有致,內容飽滿豐富,還算不錯。
句芒淡靜的聲音在一邊響起:“你已動□□。”
我不明所以,看向他。
他走到我身邊,低頭細看我的畫作,和藹地看著我,輕柔道:“你在想著什麼人?”
我仍舊不明所以,回憶了一遍,覺得剛剛行雲流水揮就全幅乃是靈光乍現,腦中一片清明,萬萬不是想著哪個才作出來的,便回道:“沒有想著什麼人。”
他將目光從畫上移到我身上,眸光仍舊很淡,很輕,很柔和:“將情誼埋得很深,理智得緊。但陷入之後都是用盡全力,點燃自己,熊熊燃燒,至死不渝。這一點,你與璧青真的很像,紀虞。”
我看著他的眼睛,猛然驚覺他自從見到我以來長久的平靜不是因為他不認識璧青,相反,他可能非常非常熟悉那個死了三萬年的少年。他見到我的第一面說的那句“回來啦,玩的還開心嗎”,也許並不是在對我說。
他伸手撫摸畫上的青花:“你來到這裡是不是幾乎沒有想過這個人?但是你的意識已經不受控制不受牽引地流露了出來……呵呵,你與璧青,你們都一樣;不必要的時候可以理智地抑制住心底的情感,可是一旦想起,便沒完沒了……你們終究都是重情的人。”他又低頭來看我,眸光平靜,“長譎一走,你精神放鬆,情誼湧來,你逃不掉了。”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句芒。”
“你知道。現在正出現在你腦中的那個人,就是我說的那個人。”句芒仍舊淡淡,落坐一旁繼續他的畫作。
我不經意一瞥,看到他所描繪的畫面——灰色的荒原,紫色的天空。青鐵色的火焰在雲海中燃燒,洪荒裂谷衝起沸漿百丈。一玄衣男子枯坐荒原,手持伏羲鳳凰琴,長髮飛舞。
末世之景。
經句芒一挑起,腦中似乎真的有一弦斷。我回到寢宮,一人安靜下來的時候,回憶鋪天蓋地湧來。我第一次在這遠離九重天的血色魔都裡,想起那個人筆直長髮和墨綠的眼眸,以及那雪白袖角綻放的灼灼青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