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幽邃:“莫不是沈大俠家裡丟了什麼人麼?”
沈徹道:“你知道的,陸凜。”
陸凜。
蕭青彥聽到這個名字,怔了怔,旋即低低地笑了起來,笑得好像悶不過氣一般,半晌才停下來問:“沈大俠還真的是,一往情深。”他說著,便扯著一副嘲諷的笑容看著沈徹,好似要把他看穿似的,“想我當初……咳咳咳……天道輪迴誠不欺人,他陸凜也有今日……”
他本就氣息不穩,此刻情緒起伏,臉色便有些漲紅,不住輕咳。沈徹雖然聽他口中不住說著陸凜,還是嘆口氣,輕輕幫他撫著胸口順氣。
沈徹面色無奈,他猜不出蕭青彥話中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夢魘
陸凜是沈徹的表弟。
十幾年前,江北陸家憑藉一杆金槍稱雄武林,聲勢很是浩大。而沈府則長於劍術,曾一度有南沈北陸之稱。
而陸沈兩家結為姻親,則令雙方勢力都大大擴張。陸凜是這一輩最小的孩子,自幼頗受長輩寵愛,也常與沈家來往,與沈徹也是交好。
沈徹自小行事作風正派大度,蕭家小公子蕭青彥和陸家小少爺陸凜都喜歡跟在他屁股後面,蕭青彥自是桀驁的性子,陸凜則溫和的多,也更與沈徹交談歡愉,為了這事兒,蕭青彥小時候也沒少折騰出事端。
待得三人都到了情竇初開的年紀,沈徹出落的愈發英姿勃發,陸凜則是溫潤模樣,相比沈徹,多了一份儒雅,少了幾分俊朗。二人日日相對,情愫漸盛,可雙方都是男子,禁忌之戀又不得不避而遠之。蕭青彥出落得更加清俊,眉眼之間卻始終帶著一股淡淡的戾氣,自有著一股玩世不恭的模樣。
後來蕭家適逢大劫,蕭家家主蕭落觸犯朝廷律例,蕭家一家連坐,發配的發配,充軍的充軍,蕭青彥年紀尚幼,靠著蕭落舊時朝中好友力保才得以留在蕭家,卻也從此失了靠山。沈家本是江湖人士,不參與朝堂紛爭,眼看蕭家沒落,卻不曾落井下石。沈徹更是待蕭青彥猶如親弟弟一般,直將他接入府中同吃同住同塌而眠。
蕭青彥遭逢此難,嘴上不說,面上也仍是不馴的樣子,卻日益深沉靜默,而孤寂中唯一的依靠,便是沈徹。
年幼時的光景似乎在年長的時刻愈發清晰。
蕭青彥晃了晃有些發沉的腦袋,伸手點亮了桌臺上的燭。
深夜,最近他驚醒時,總髮覺是深夜。
心臟似乎被方才的夢魘驚到,突突地衝撞著胸口,蕭青彥的唇色有些發白,打量四周,沈徹不在。
自從他自顧自搬到這主人房,沈徹便不在這裡住了。
蕭青彥彎起嘴角,苦笑自己不自量力的行徑,卻還是賴在這間房間不肯走。
這個房間每一處,都有他的回憶。
就算不盡然都愉快。
蕭青彥也做過關於後來的夢。
關於蕭家沒落的夢。
關於他四處顛沛流離的夢。
關於他被帶進花雕樓的夢。
可最讓他害怕的,是關於沈徹和陸凜的夢。
都是最叛逆不拘的年紀,初識人事的少年,難捱心中的悸動,縱使是明知有悖倫常,也還是按捺不住地想要嘗試。
於是便有了那一夜,沈徹整夜未歸。
天方矇矇亮的時候,蕭青彥終於忍不住,跑去尋他。
於是便見了陸凜西廂客房中的一片荒靡旖旎。
那一天,蕭青彥離開沈府。
他說不上來為什麼要逃,可偏生就像是被下了咒一樣,雙腿不由自主地往外,沿著沈府的院牆,沿著石板長路,沿著城郊小道。
他筋疲力竭地倒在城外的河邊時,腦子裡才猛地意識到,離開沈府,他無處可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