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去找別的嬪妃,畢竟這個男人總是精力過於旺盛,直到那夜她口渴去喝水,才瞧見他一個人站雪地裡,躬下身子將雙手插冰雪,再掬起厚厚的積雪洗臉降溫。
窗外梅樹上的積雪被風一吹,就像一塊結滿冰碴的布猝然劈頭蓋臉地甩過來,連眼眶都被打得生疼,他整個人抖得還不如這單薄的雪片,不住地咳嗽。
單隻一個背影,好似蒼老了許多,瞧見就讓人心痛。
後來,他不再和她同床,她知道,他夜裡咳嗽得次數越來越多,是怕吵到她休息,怕她瞧見這樣的狼狽,畢竟他一直都那麼頂天立地,完美無敵。
她也不問,只是每次入睡榻上總給他留個位置,即便他不來,她想,許是習慣了,習慣而已。
今夜,呼嘯的北風格外大,似乎能將明日的太陽都吹走,讓這樣的漆黑永頭,耳畔隱約可以聽到遠處鐵蹄錚錚,兵器相交的聲音。
艾幼幼心一沉,伸手去撈床頭的大氅,手指都不住地微微顫抖,這一天,終還是來了。
北辰染趕到戀雪宮的時候,窗戶大敞,無數的雪片和梅花瓣被北風呼呼送進來,她就那麼站視窗,純白的狐裘上落了幾片銀線梅雪,彷彿是白色底子上綻放的暗花,像是等著什麼人。
“別站風口。”他走過去將窗戶關上,風雪好像一瞬間就停了。
她不言語,輕輕環住他的腰,他穿了一身銀黑色的輕甲,面頰上去有些涼,她將埋他胸口的面頰得深緊,生怕只要一鬆開,連這樣的涼意都再也觸不到了。
北辰染對身後的玄冥軒吩咐道:“送娘娘去獵場的西靜宮。”
她沉默片刻,閉上眼眸:“我不走。”
北辰染微微蹙眉:“玄冥軒,立刻帶她走,若途出了差錯,朕饒不了你。”
“娘娘……”玄冥軒催促了句,鳳靳羽已經帶兵攻入皇城了。
“我不走!我就要這裡。”她微微仰起臉。
她眼的堅定和固執,根本不像得了失魂症的人。有什麼能瞞得過他呢,這個女人當無法面對現實的時候,慣用的手法就是裝傻逃避,他早習慣了。
她就等著鳳靳羽攻入皇城帶她走的一天。
呵,她終究還是愛著那個男人。
她從沒愛過他。北辰染苦笑,茫然旋身,提著劍就朝外走,卻感覺衣袖一緊,原來是她捉住他的手臂。
我就算死,也不會戰死你面前,讓你看到我的狼狽。他一咬牙,一根根掰開她的手指,她溫熱的淚,一滴滴落他的手背。
他的心都融了,伸手便將她擁懷。
她昂起小臉,面頰掛著大大的淚珠,將他輕甲上滾毛邊的黑貂領子整了整,那柔軟的絨毛還帶著他的體溫,暖指尖,溫暖始終奢侈的東西,一點點,都握不住。
他大步朝殿外走,背後終於傳來她輕輕的聲音:“哥哥,早點回來。”
這一夜,過得極為漫長,好似綿延了生世。
風雪呼嘯聲、廝殺聲、利刃穿透骨肉聲、血液飛濺聲、宮女哭叫聲……整個皇城都淹沒沸騰的血海。
當雪光映照窗紗上,一切終於歸於平靜。
寂靜的殿內,碧竹炭火籠飄出幽幽的竹葉香,男人純白衣衫淨若初雪,飄若流雲,猶如從天而降的神祗。
女人披著純白的狐裘,從紫紗檀屏風後靜靜走了出來,步步生蓮,透明的雪白膚色配上那銀色的卷,讓他一瞥間就心搖目蕩、魂銷魄蕩。
鳳靳羽唇角微揚,伸手摸了摸她的臉:“你胖了。”
若不是那衣袍的一角和雪白的長晨光微微拂動,她幾乎不敢確定眼前有人,許久,才笑了笑道:“你的頭,都白了。”
他伸手將她胸前的細繩一扯,純白的狐裘便從肩頭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