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賢弟不嫌棄,我叫你秋美,你叫我焉知,可好?”
說話間,他又用指尖沾了殘藥,在木凳上寫下“焉知”兩個字。
也許是怕秋美誤以為是“胭脂”這種怪怪的稱呼,梅瀟焉輕笑,解釋一句:“我願成為秋美的知己。”
他總是將自己說成賣字畫的,秋美無論如何也不會相信。
秋美與焉知。
大人物已經定了稱呼,難道秋美有資格說不嗎?
自從被冠以天下第一名伶,漂泊了這麼多的城縣,輾轉了無數個戲臺,秋美見過太多的“知己”。
這些“知己”,在推杯換盞間,都將自己說得有情有義。
江湖淡薄,萍水相逢,貴權人家憑什麼和戲子做知己?
秋美懂得這些,他從一開始就沒相信過這些人的話。
之所以要和天下第一名伶做知己,無非是權貴人家在秋美身上烙一個印記,只為多一個談資而已。
秋美一直知道,他只是這些人眼裡的笑話。
而今,又多了一個“知己”。
“秋美也願意做大人的知己。”秋美輕聲,故意說得真心實意。
秋美是戲子,最拿手的就是做戲。
普普通通的一句話,從秋美的嘴中說出來,一定滋味十足。
“你若真拿我當知己,也不會稱呼我大人了。”
梅瀟焉微微一嘆,淡淡苦笑:“那麼,兩日後,我在紀大人的外宅,等著你的虞姬。”
他說完話,輕施一禮,轉身離去。
“大人的巾帕,秋美一定整理乾淨。”
大人物要走,怎能不送?
秋美起身下床,有點眩暈。
梅瀟焉回首望秋美,淡淡唇邊笑,隨即推門離去。
他離別的這樣乾脆,究竟什麼意思?
難道我沒順著他的意,叫他焉知,惹他生氣了?
秋美坐回床沿,淡淡哀傷。
當日,班主勸回了要去滋事的師兄們,畢竟家家都有老小。
忍一時之氣,換風平浪靜,這筆賬,誰都會算。
何況,師兄們迴轉時,見到秋美已能下床行走,只是殘醉未除,胃口不振,也就滅了火氣。
師兄們再要去給秋美抓藥時,秋美果真拿出那兩粒糖,按梅瀟焉所說,騙師兄們是郎中給的丸藥,並當著師兄們的面服了下去。
吃過這兩顆糖,秋美出了一身透汗,竟然感覺身體輕盈。
難道真是丸藥?
在心裡偷偷疑惑過,隨即搖了搖頭,世間哪有這麼甜的藥?
兩日轉瞬即逝。
總兵大人出手不凡,在班主領著師兄們搭戲臺子的時候,送了全套的頭飾珠冠給秋美。
木匣子開啟,珠光寶器,靈音清脆,簡直亮瞎人眼。
如此精美的飾品,似乎只有娘娘才配享用,秋美幾乎不敢染指。
“戴吧。”班主苦嘆:“誰也摸不準總兵大人的脾氣,如果不戴,怕惹他生氣。”
秋美拈起一枝珠花,在鬢邊比劃了一下,低眉憐音:“越是出手大方的,越是得罪不起的。”
“秋美,咱們把家當都收拾好了。”班主看看左右無人,壓低聲頭:“等演過了這一臺,咱們立即離開此地。”
離開又有什麼用呢?
無非是下一個去處。
下一個去處沒有李員外,也會有王員外,沒有總兵大人,也會有城府大人。
只要人在伶界,又能逃到哪去?
“班主放心。”秋美轉目輕笑:“雖然臺上用得是木劍,但虞姬最後抹脖子那一下,我一定賣力氣抹出紅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