覺得這大太陽把他的心燒得十分不安。
他脫下了西裝外套,那結實的後背早已汗溼。
一臺擺在流理臺上、略顯破舊的黑殼錄音機,正轉著磁帶播放著一首歌曲。
小漁一邊切著菜,一邊隨著旋律吟唱著:
“我是魚,你是飛鳥,要不是你一次失速流離,要不是我一次張望觀注,那來這一場不被看好的眷與戀……”
她將菜苗丟進了熱水鍋中,輕挪了一個腳步,開啟狹小的廚房的窗子,望了望窗外悠悠的天光。
天空很藍,外頭的空氣蒸騰著一股飽滿而乾燥的氣味,她踮起腳尖眺看更遠方、在那座森林之外的環山公路旁的一片汪洋礁石。
她突然想起了余光中的詩句。
“海,藍得可以沾來寫詩……”她露出深深的酒窩喃喃說道,眼神滿溢著對廚室外的大千世界的依戀。
這樣的思想脫序顯然不能太久,有太多的雜務等著她去做。
她斂起笑容,先是關住了瓦斯,以溼抹布駕住鍋柄抬起熱湯置上托盤,然後關上錄音機的音樂,將它放在一個乾燥而無關緊要的角落。
再取出兩個淺塑膠盤,從老舊的冰箱裡拿出鹹花生和菜心倒入,同樣放進了托盤,最後盛上一碗熱粥、擺上一副筷匙。
她甚是謹慎地拿起了托盤,走出了那間狹小的廚房,走進另一個比廚房大不了多少的偏廳。
她的眼神一下子就變得緊張,舉止一下子就有些防衛,她一步一步地走近那個滿身都是米酒味、穿著一套鬆垮內衣褲的中年男人,有些應付地說了:
“爸,吃飯了。”
她將托盤放在她父親的眼前。覺得這屋內的氣味實在不怎麼好聞,她走到窗簾旁一把將窗簾拉開,卻聽到她有生以來就再熟悉不過的咆哮:
“誰準你拉開的!”
小漁聞言趕緊將窗簾再度拉上,這屋內在短短几秒之間,又從光明打進了深深的黑暗。
那股酸腐的濃烈體味、酒味,從來就不能被輕易地驅散。
“爸,那我先去洗衣服……”
小漁急著躲開的舉動,激怒了她的父親。
他把剛剛拿起的碗筷隨手一拋,無理取鬧地吼著:
“我在這兒礙著了你的事嗎?我是鬼嗎?讓你避之惟恐不及嗎?”
“爸,你吃飯吧,我沒有那個意思……我去洗衣服了……”小漁有些無力地回話。
她知道他是想找架吵,只不過她的時間很寶貴,她還要洗衣服、曬衣服、拔野菜、煮飯、打掃,可不像他成天只要活在酒精中就可以了。
她走進浴室,拿起洗衣簍,準備出門去了,卻被父親起身一手打翻竹簍,接下來劈頭又是一耳刮子。
“你哪兒都不用去,你給我滾回你的房間去!”
小漁的唇角滲出了微微血絲,但心裡並沒有多大的懼怕。
如果這些年來,他的每一個巴掌、每一個拳打腳踢都要懼怕的話,那麼她這棵殘苗早就被他給捏死,不會苟活至今了。
每次,當他對她施暴,她就一徑地隱忍。
她告訴自己,不必跟這樣一個生命猶如風中殘燭的醉漢計較太多,他其實更可悲,要這樣花費氣力地去維持自己所剩不多的尊嚴與驕傲。
她的心雖然被他折磨得如此不堪,可是等到他死、只要他死,她也就不必受這些身心的責難。
就像她身後那道被父親用沸水潑灑、由頸項延伸到腰際的醜陋疤痕,儘管將永生地存在著、烙印著,但她不在乎。
能挨的苦,她只管一肩扛下。
惟一令她欣慰的,至少母親已經離開這個煉獄,上了溫暖花開的天堂。她只要感受到一絲一毫的焦灼、痛苦,就更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