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天堂不遠——
只是,她總是差一步罷了。
她的心早已層層生繭,她相信,一切的痛苦是可以承受的。
小漁迎上了那雙被酒精薰得迷茫的眼,又說:
“我要出去洗衣服,你吃完飯去躺一下,我回來再收拾碗筷。還有,記得吃藥——別忘了,藥很貴的。”她的語末帶著弦外之音。
他聽了她的隱諷後,一把將小漁推倒在地,無情地用腳踹踢著她的腰際。他的語氣充滿了難堪,恨恨地說道:
“你本事!你以為我稀罕你賣血掙錢買來的藥嗎?”
語罷,他顛三倒四地舉著步伐走到靠牆的五斗櫃,拉開抽屜取出藥包來,一把丟進桌上的菜湯裡——
小漁見狀,心痛無比地看著藥包落入湯內。
她不管腰際上的疼痛,眼裡雖不爭氣地流下熱淚,卻還是氣直地喊道:
“我是全世界最希望你下地獄的人,可是我不要被人說我‘不孝’,我要別人說你成日醉生夢死,說你‘可恥’!”
她吃力地攀著牆沿站了起來,卻又被父親一腳踹到地面上。
“你倒說出你的目的了。我是‘可恥’!可是你身上同樣流著我‘可恥’的血液!這是你命定的,想躲也躲不掉,想瞞也瞞不掉的!”
小漁只是聽得昏沉,口裡吐不出半個字。他說得沒錯,她逃不掉。他說的沒錯,這是她命定的!
他使力一踢,小漁滾到牆邊,卻始終忍住痛苦不發一句呻吟。
“給我滾!看了你的臉我就食不下咽……”他朝杯裡倒出了米酒,仰頭一乾而盡。
半晌,小漁幽幽地說出一串話,要他聽得清清楚楚:
“你不可理喻……你是醜陋的,你是卑劣的!你這個老廢物,你整個人是空的!”
她說完,洗衣簍都沒來得及提,就一徑地朝門外奔去,無視於身後那追到門口,還跌得跟艙的父親。
可是,她又能跑到哪裡呢?
這外頭的一切向來為她所引頸企望,可是真的從那闃黑的一切逃了出來,天地之大,她又該何去何從呢?
她只能把她胸中的憤怒壓縮,拋在內心任何一個角落,畢竟這一切並不是她所能擺脫的……
永遠永遠,不是她所能擺脫的。
傅嚴踩著踏輪,在長長的海岸公路上疾馳著。
彷彿天地與他交融,那跨飛過海洋的一群飛鳥正與他競速,他也不禁學那飛鳥,鬆開了握緊車把的雙手,橫展一如飛鳥急拍的翅膀……
陽光確實灼人,他仰望天際,眼卻睜不分明,只覺得渾身盡是一陣莫名的燒燙,即使他已全然馳騁於海天一色,那擦過他手臂的、劃過他臉龐的風,仍是打得他刺熱。
他又握緊了車把。繞了一段陡峻的高坡,汗水已經將他的白T恤浸得透明,不得不承認,這樣的豔陽天,這樣的夏季,再多的熱情都是不夠的。
他像是和誰賭氣一樣,越過了那個陡坡,完全不踩煞車地直往下衝!
眼前是一段長達五十多公尺的滑道,又有幾個急遽的轉彎點,他就這麼不顧一切地溜了下去,簡直是在玩命!
然而他卻沒有絲毫的畏懼之色,反而有種挑釁的意味,他就這麼衝了,不怕有什麼閃神、有什麼後果,只管做了再說!
倏地滑了幾公尺,他調整了車把的方向,預備轉彎,卻聽到不遠處、隱藏在那座小山坡之後有著汽車的喇叭聲,他還來不及做任何反應,就眼睜睜地看著一輛載著滿滿木材的中型貨車朝他而來——
這是一段只容得下單輛貨車透過的路段,傅嚴也不是害怕,只是他不知道除了煞車,他還能做什麼……
待他煞車之後,卻還是無法止住腳踏車急遽失控的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