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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啥?”
“趕車的老頭說的,聖湖賽裡木是天鵝落腳的地方。”
羊們還記得女人最激烈的時候,兩條白腿在灰綠色的草叢裡一閃一閃就像白天鵝的翅膀。
男人小聲說:“我嚐到天鵝肉了。”女人就擰男人耳朵,女人就看見了緩坡上的羊。
“你看,你看那些羊。”
十幾只羊全都淚光閃閃。這個叫朱瑞的男人喜出望外,連跌帶爬撲過去,跪在羊跟前,抱住羊,一隻一隻地看,還用手小心翼翼地摸羊眼睛,摸到的眼睛都是滑膩膩的,跟油脂一樣,跟他在女人身上摸到的一模一樣。他舉起手,他都忘了自己是跪著的。這個叫燕子的女人走到他跟前,看他的手,又看羊眼睛。
“你激動成這樣子了!”
“我能不激動嗎?你知道羊眼睛為啥這麼亮?羊眼睛亮到這種程度,就把刀刃上的光逼下去了,羊就不怕死了,羊就是活的,殺了它,它還是活的,肉拿走了,命在呢。”
“趕車的老頭說得對,命是長生天投射到大地上的光。”
這個叫燕子的女人也忍不住抱住羊,摸著親著,跪在地上了。
“你這臭男人,你可要對羊好哩,你一輩子都要對羊好,聽見了沒有?”
這一天朱瑞成了他夢想中的好把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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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刀子3(1)
朱瑞去羊圈叫羊出來,不像以前那樣去抓,羊也不往後擠,羊安安靜靜的,吃草的,望天的,想心思的,該幹啥還幹啥。朱瑞嗨了一聲,那隻最肥的羊知道叫它呢,就走過來了。朱瑞前邊走,大肥羊跟在後邊,兩個打算當幫手的夥計吃了一驚。
“朱瑞,你把羊日了?羊這麼乖?”
“我把你姐日了!把你妹日了!”朱瑞硬得很,說著還晃一下刀子,“再胡說我捅了你!你想試試?你過來,過來,過來試試。”
“開玩笑,開玩笑,你當真了。”
“不許這麼說羊,羊比天還大,狗日的這麼說羊。”
兩個夥計趕快溜了,溜到灶房裡心還在亂跳:“狗日的叫羊日了,羊是他爺羊是他媽,羊是他老婆。”另一個趕緊捂上嘴:“少說一句,叫他聽見他就過來了。”往外看一眼,沒過來,互相看一眼,發誓不再胡說,還在嘴上按幾下,按穩當了,就出來看朱瑞殺羊。
朱瑞走到院子中央,從磨石上撿起刀子。羊看見了刀子,彎彎的新月一樣的蒙古刀,刀刃上的亮光迎著羊的目光,刀刃的亮光就垂下去了。刀刃是被吸過去的,跟河裡的魚一樣,白魚在河裡躥起來了,都能聽見嘩嘩的水浪聲。其實那是人的幻覺,刀子還沒有進去呢。朱瑞好像給羊說悄悄話,好像給空氣說話,空氣裡好像坐著他爸他爺,他八輩祖宗,一直追溯到開天闢地的時候,人類最古老的始祖,快到天盡頭了,朱瑞就對那麼遙遠的人祖小聲說話呢,朱瑞說得很誠懇:“你生不為罪過,我生不為捱餓,原諒我們!”
白魚一樣的刀子就一頭扎進去,一股藍幽幽的氣息從羊的腑臟裡衝出來,空氣都成了藍色的。朱瑞的手放進羊的腑腔,朱瑞感到他的手成了羊肺羊肝羊腎羊脾臟,每一樣都這麼清晰。羊心呢?他的手再巧也很難變成一顆心。他這麼想的時候,他的心猛跳一下,跟鳥兒一樣飛出去了,胸腔涼颼颼的,空蕩蕩的,但朱瑞不是原來的朱瑞了,朱瑞只慌了一下就鎮靜下來。兩個夥計抬著羊出去了,羊皮攤在地上。朱瑞摸刀子時感覺到刀刃熱乎乎的,刀刃被肉化開了,再也涼不下去了。好把勢的刀子都是熱的,趁熱就把刀子收了。牛皮做的鞘,就像給熱刀子穿了一件好皮襖,就像刀刃長了一層皮。朱瑞在刀的面板上摸一下,心安靜下來了。朱瑞喝了一缸子茶,心裡也熱起來了。朱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