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聽見門鈴聲在門內響了起來,猶如受困於果醬罐的大黃蜂發出嗡嗡聲響。她感到急切之情在體內不斷升高,不由得朝鄰居窗戶瞥了一眼,卻不見任何動靜,窗戶上只映照著光禿禿的黑色蘋果樹、灰色天空和乳白色地面。過了一會兒,她終於聽見門內傳來腳步聲,這才鬆了口氣。片刻之後,她已在屋內,投身在他的懷抱中。
“親愛的,不要走。”她說,聽見自己的聲帶不由自主發出嗚咽聲。
“我非走不可。”他語氣平淡,顯然這句話很久以前就說得膩了,但他的雙手依然熟悉地在她身上游走,並不覺得厭膩。
“不對,你不是非走不可,”她在他耳畔低聲說,“你只是想離開,你不敢再繼續下去。”
“我走不走跟我們的事沒關係。”
她聽見他的口氣中透出些微怒意,同時感覺到他強壯溫柔的手滑下她的脊椎,伸進裙子腰帶,來到大腿上。他們就像一對配合嫻熟的舞者,熟知對方的每個動作、腳步、呼吸、節奏。首先他們會做愛;他們的性愛是純白色的,而這是美好的部分。做完愛之後,他們就得迎接黑暗的部分,也就是痛苦。
他的手在她外套上撫摸,在厚厚的衣料下找尋她的乳頭。他時常為她的乳頭神魂顛倒,無論如何總是會回到她的乳頭上,也許是因為他自己沒有乳頭的緣故。
“你是不是把車停在車庫前面?”他問,聲音顯然有點焦躁。
她點點頭,覺得歡愉如同飛鏢射入她的腦際,帶來痛苦。她的性慾已為他張開雙翅,準備迎接他的手指:“我兒子在車上等。”
他的手陡然停住。
“他什麼都不知道。”她呻吟一聲,感覺到他的手開始撤退。
“你丈夫呢?他在哪裡?”
“你說呢?當然是在上班啊。”
這次換她語帶惱怒。她之所以惱怒除了因為他提到了她丈夫,也因為她只要一說到丈夫就無法不惱怒。她的身體需要他,立刻就要。她拉下他的褲子拉鍊。
“不要……”他說,抓住她的腰際。她揮出另一隻手,摑了他一巴掌。他詫異地望著她,臉頰浮現紅色掌印。她微微一笑,抓住他的濃密黑髮,將他的臉拉到面前。
“你要走就走,”她輕聲說,“可是在你走之前,你得再幹我一次,明白嗎?”
她感覺他的氣息噴上面頰,這時他的吐息已接近喘息。她用空著的那隻手又摑了他一巴掌,另一隻手則感覺他的慾望在她手中逐漸膨脹。
他的撞擊一次比一次強烈,但對她而言一切都已結束。她覺得麻木。魔法消失了,張力消散了,留下的只有絕望。她就要失去他了。她躺在床上的這一刻,已然失去了他。這麼多年來,她為他思念渴慕,為他流過無數眼淚,為他涉險過無數次,而她卻沒有得到任何回報,唯一得到的只有一樣東西。
他站在床尾,閉著雙眼朝她衝刺。她看著他的胸膛。他們剛開始交往時,她看見他的胸肌上只有一大片白色肌膚,覺得頗為怪異,但是過了一陣子之後,她開始喜歡上這片胸膛,這片胸膛讓她想到許多老式雕像為了不讓社會大眾有多餘聯想,刻意省去了乳頭。
他的呻吟聲越來越大,她知道他很快就會發出狂暴的吼聲。她喜歡那狂暴的吼聲,他的吼聲總是充滿驚奇,狂喜連連,幾乎是以痛苦的方式呈現,彷彿每次高潮都遠遠超過他最狂野的想象。她等待著他發出那最後的吼聲,像是對這間少了照片、窗簾和地毯的冰冷臥室發出道別的吼聲。之後他會穿上衣服,前往挪威另一個角落。他說那裡有人提供給他一份令他難以說不的工作,但他卻可以對她說不,可以對她的求歡說不,而且依然可以發出歡愉的吼聲。
她閉上雙眼。吼聲並未到來。他停止了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