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希望以及營建一點點卑微的樂觀,因此在她的電影裡反覆出現一些善良的臉孔,包括員警包括社工包括鄰居包括管理員甚至包括遠在內地鄉下的親戚故舊,他們透過不同的方式付出了不一樣的關注。只可惜,或由於不幸的誤解,或由於無謂的自尊,關注不一定能被接受,故亦阻止不了仇殺血腥的湧流洪爆。
但也正因用溫情打底,許鞍華鏡頭下的血腥悲劇給人的最強烈感覺總是,嗯,怎麼說呢,應該不是恐怖震撼而是遺憾惘然。事情總是這樣的,愈是有血有淚,愈令人惋惜生命中的錯過與無奈,如同閱讀《半生緣》,曼楨和世鈞明明是相愛的呀,怎麼偏偏向左走向右走沒法靠攏親近沒法相伴到老,箇中有玄機,沒人能洞悉,唯一能說的仍是那句老話“我們回不去了”,我們註定在悵然裡度盡餘生。是的,許鞍華的電影總有那麼一股悵然愴然,彷彿不管在說什麼故事其實都只是在說關於遺憾的永恆故事。許鞍華是如假包換的張愛玲的好讀者,或,好學生。
《天水圍的夜與霧》是好看的,而且應該與《天水圍的日與夜》合著看,次序無所謂,兩片情節沒有相連,也反正說的都是人間遺憾,只不過一出拍得稍為明亮而另一出拍得沉溺灰暗。可是,我仍建議先看後者,因為導演始終是先拍母與子然後才拍男與女,在“日與夜”的世界裡,天水圍或是紅塵滾滾或是漠漠無聲,而當夜霧降臨,紅塵忽然似血,無聲暗藏悲鳴,天水圍變成鬼雨連綿的空間所在,人在其中,無所逃逸。
於是兩出電影便似互有指涉關係,如同太極陰陽,各有黑白,各有滲透,許鞍華用影像呈現了香港極北的一團混沌。當步離戲院,我們如同剛剛去了一趟天水圍,心底夾雜溫暖與憾意,那是一股說不清楚的曖昧,也讓我們更期待許鞍華的下一部作品。
有這樣的一位小觀眾
陪小女孩看《波特小姐》。
《彼得兔》畫冊女兒看得不多,彼時在美國,倒是有一個叫The Berenstain Bears的熊熊家庭是她的最愛,前陣子都轉送給朋友的三個女兒了,希望她們也看得歡天喜地。當然,這部電影的主題非在彼得兔而是它的創造者:它的母親,波特小姐。
波特小姐家完全符合女兒目前心目中的“未來理想形象”,有創造力,有一座大的莊園,有獨立的經濟能力,當然,附加最後她也找到一個好伴侶。
這樣的一個女性,不管她是活在什麼年代,對許多女人都構成一種“啊,如果我是她就好了!”的暗暗羨慕。當然,唯一的小小缺陷可能是她沒有驚人的美貌,但,那又有什麼關係呢?女人不在乎美不美,重要的是找到懂得欣賞她的男人。
小女孩這兩年迷上電影,我很久以前就夢想,可以和她一同上電影院看戲。之前是陪她,看迪士尼、看夢工廠的卡通及兒童片;現在,她可以和我們看《洛奇》、《英女皇》,甚至《香水》了。有些演員的名字,她比我們更熟悉。看到喜愛的電影,上網查一堆資料,可以說出背景和演員演過什麼戲。當然還是初班生,導演只知一兩個,看完戲也只是簡單地說喜歡不喜歡,但觀影的經驗和閱讀的經驗一樣,是浸泡來的。你一個人靜靜的孤獨的,沒有派對沒有喧譁沒有直接的對話,是冷清的空氣令你倒吸一口氣,聞到什麼是什麼,誰都不能替代。
往往由電影院出來,她拖著我的手,有一種滿足之感,遂靜默。但小女孩最令人討厭的是,在電影院常要一包薯片(我的錯,那時誘騙她跟我們看電影,是用一包薯片或一隻熱狗),如今成了習慣,咔咔地吃,叫我瞪眼。
又,看到不明白之處便迫不及待地發問,我常不耐煩地噓她,一點看電影的好習慣都沒有。
三個人看戲成了一項頂家常不過的家庭活動。別的家庭去聚會爬山,我們則買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