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1部分

在有陽光的角落。灰色,他說天好灰啊。我望著明晃晃的太陽,歪著腦袋說:“不啊,陽光很刺眼呢。”那時我並不知道自己無意地撞破了一位老者人生末期的悲傷。

父親和遠處趕鴨人打招呼,然後奔跑,他的手像孫悟空的經典姿勢,一隻扶著背上的我,另一隻攤開頂在我的腦袋上。回頭看趕鴨人焦急地揮舞著手中的竹竿,竹竿上的彩色絲帶在舞動著,我想此時他是它們的父親。

在父親跨過水道的時候我要求摘一根蘆葦。他只是奔跑,嘴裡還喊著下雨。我有些失望。到家後他在用毛巾幫我擦乾頭髮的同時,掏出了一枚柔軟的鴨蛋。是的,那枚蛋的外殼不是堅硬的。顯然孕育它的那隻鴨子的體內少了某些鈣的物質。我欣喜地得到了它,捧在手中依然有點溫熱。

“該你了,”我說。我和蒲裴在做交換故事的遊戲。我們交換彼此任意的故事,這樣我們才能交換語言,要知道我們對於說話都是吝嗇的人。

蒲裴看著天花板,他開始一些支離破碎的述說。一條河,春天的時候河水很豐潤。河邊的草油綠油綠,螞蚱很多。帶著菸草味濃重的吐字,他的語速很慢,夾雜著平緩的呼吸。

“我小時候很討厭,”他說。我打斷他,我說我要提問。他同意了。

“為什麼說自己討厭?”

“我愛哭,”蒲裴說。

“小時候孩子愛哭很正常。”

蒲裴看了下我,“我是那種一哭就哭一兩個小時的孩子。”

“這也許是你長大後再也不哭的原因。”

他說:“或許是。”

蒲裴小時候有隻叫小日本的貓。那隻全身雪白的母貓的脖頸處有一簇黑色的三角形。於是蒲裴管她叫小日本。發情期的小日本總是在那裡叫喚,蒲裴有時候用餘光斜看一眼她。到最後,叫聲令他覺得心中莫名的煩躁。毫不憐惜地就是一腳。於是小日本開始和他賭氣,自己爬上了電線杆子,但卻怎麼也下不來。蒲裴用腳踢著腳邊的石子,假裝不理她。小日本猥猥瑣瑣蹲在老高的地方,委屈並悽楚地苗苗叫著。蒲裴轉過身,嘀咕著說,“小日本,你下不下來,再不下來你就永遠呆在那上面,別給我死回來。”這個時候,蒲裴的腳邊依偎著小日本。他提起她的脖子拎起來抱在懷裡蹭了蹭,於是滿意地往家裡走。

回憶起小日本的時候,蒲裴的臉好像突然間變得天真。我喜歡他那樣淡淡的羞澀。

小日本後來的日子就是被蒲裴的父親關去了柴房抓耗子。而蒲裴被送到離家很遠的學校上學。這就是一隻貓和一個人的不同命運。他們就這樣別離了,很久之後蒲裴回家,小日本也不在了。只是人在無意間會依然地記憶起那些往事,而其中能令自己興奮和感動一下的只是某一隻動物。

斷面(二)

我問蒲裴他的故事裡為什麼除了自己沒有過多其餘的人物。他沒有應答我。

蒲裴說:“墨意,你還有故事嗎?”我說:“有。”

蒲裴從沙發上站起來說餓了。我看著他狼吞虎嚥地將一桶泡麵吃掉,然後滿意而安然地推開泡麵盒。他曾經在最沮喪的時候說過:只要吃飽了才似乎能感受到自己的存在,我想蒲裴某時只是用胃思考的。

時至梅雨,連著幾天都是陰溼的天氣。蒲裴的關節炎一定犯了,他忍著不說,但我知道。他輾轉難寢的呼吸中有著掙扎和忍受。他沒有說關節很痛,他應該說,然後我會幫他找來風溼藥膏。但是蒲裴沒有說,他有時候很堅強,堅強到冷漠。我只能這樣的形容,我不能批評他不關心自己的身體,對自己不好,因為我比誰都知道他所專注的還有其他更為看重的東西。

我們是相像的。在相像的情況下相識,然後在相像的情況下糾葛、抵制和相互嘲諷。我們有時候像一對孕育連體的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