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思,存放在範天行心裡多年了。他曉得自已的家世,范家與昔日平江府的糾葛,不僅僅體現在他們腳上的小拇指。這個在裡下河赫赫有名的糧商宅院裡,有一個高牆圈圍的貨棧,堆積著各種雜物收藏,花花綠綠的櫃架上,堆放著當年范仲淹配製的酒引子,後人釀出的陳皮酒,海亭酒坊的特產元泡酒,下河一側繭農送來的繭絲綢。如果用玻璃風燈朝深處照照,還珍藏著歷代珍貴的發繡長卷和單面繡鏡屏,裡邊夾著幾本泛黃的線裝家譜,開啟家譜,都是規整的蠅頭小楷,記載著那位吳縣籍貫的北宋宰相范仲淹家,二十七代的傳承延續。現在,身為范家二十七代孫,肩負著沉甸甸的祖先重託啊!
許多年前,一個天寒地凍的臘月,玉帶河面上,結了厚厚一層冰,丹桂巷裡的男伢兒,在河面上吱吱喳喳嬉戲鬧騰。一頂花轎,從河對岸的南園上,接來了新娘子唐欣芝。這位光緒年代中憲大夫的獨生女兒,不僅面容端莊清秀,一副旺夫多子相貌,而且從小飽讀詩書,知書達禮,嫁到范家後,老太爺範同和十分中意,就把範記同興泰糧行的擔子,都撂給了小倆口。
唐欣芝果然旺夫,協助丈夫,抓住時機,拓展業務。她利用父親與前江蘇省省長韓國鈞的關係,打通關節,引進上海、南京、鎮江、南通等地糧號、麵粉廠和紗廠,來海亭收購小麥稻穀棉花,在泰臺河咽喉之地的北河邊,開設分行,在泰州、如皋等地開設油米店,又擴大業務範圍,辦起糟酒坊、木料行、雜糧店、磚瓦窯,把糧行的生意,打理得紅紅火火。每當開盤收糧時辰,玉帶河邊糧棧門前,長龍似的糧船,等著開倉秤糧。挑夫號子震耳,籮擔擁擠如潮,從四扇大門,爭先恐後送進糧倉。幾年下來,範記同興泰糧行,在海亭至泰州的糧食市場,已經佔據著舉足輕重,言可左右的地位。
糧行興旺發達,唐欣芝的肚皮,也是潮起潮落,接二連三為范家生下四個千金。四丫頭呱呱落地,範天行和唐欣芝一起著了慌,說:“停!”這個細丫頭的名字,就叫作錦婷。唐欣芝的孕育能力,似乎也停住了,年紀輕輕,厭惡起床第之事,情願與丈夫分床而眠。
時間牽扯了三年,庭院裡的桂花樹,花開花落,年年有準信,一對正值盛年的夫妻,血氣方剛,陽氣旺盛,卻倚靠在各自床幃間,一起迷茫慌亂。女兒再多,不運算元嗣,不孝有三,無後為大,生意再好,家產再多,這偌大的庭院,將來交給哪個呢?
一個寒風蕭瑟的晚上,唐欣芝丟下手裡算盤帳本,對倚在床邊打瞌睡的丈夫說:“天行,再娶個婆娘家來吧。”
範天行瞪大眼睛,問:“你說的可是真話?”
唐欣芝朝他乜了一眼,眯縫著眼皮柔聲說:“你望望你歡喜的!”她朝西廂房努努嘴:“西邊房間空著呢,只要為范家傳宗接代,我認呃,明朝跟爹爹奶奶說說,不能再耽擱了。”
這樣的好事,唐欣芝認了,還有哪個不點頭?經人說合,範天行從西街褲襠巷裡,娶來二姨太周汝琴。姑娘十八一枝花,這姑娘雖然出生在豬仔販子之家,卻也生得花容月貌,特別是那雙眼睛,象一對深潭,顧盼生波,能把人淹溺進去。範天行身子晃了幾晃,高高興興地迎娶回來。當晚圓房,唐欣芝心甘情願地蜷縮在東廂房裡,獨守空房。
《繡禪》第二章(3)
哪個曉得,西邊廂房裡,折騰了幾個春秋,沒有結果。周汝琴在床上能耐不小,就是肚子大不起來。範天行有些作躁,不敢怠慢,更加發奮,周汝琴也愈加配合,西廂房每天總要“哎喲哎喲——”地叫到半夜。不曉得從什麼時辰起,唐欣芝喜歡從床上爬起來,跑到廳屋間聽壁板,每天聽到半夜,那種沸騰的叫喚,重新調動起她的興趣,再回到東廂房,也就吱吱啞啞地捱到半夜。唐欣芝心裡象打翻五味罐,酸甜苦辣鹹,什麼都有了。
眼睛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