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房與小廳有一道屏風相隔,來的又是個小丫頭,但白霜月仍緊張地扯來披風,掩住此時衣衫不整的模樣。
那小丫頭繞進內房,衝著白霜月心無城府地笑,隨即把臉盆架上那一盆過夜水換下,擺上剛端進來、尚冒著白煙的熱水,又把用過的巾子收掉,取出乾淨的巾子打溼、絞了絞,遞給白霜月。
“姑娘,先擦把臉吧,咱待會兒去端早膳過來。用完膳,還得喝湯藥呢!”
白霜月見她動作俐落且熟練,瞧來是做慣這些活兒,不禁問:“這兒是哪裡?你是……”
小丫頭嘻嘻笑。“姑娘可以叫我銀香。這裡是‘天香客棧’,這間房是客棧裡最好、最寬敞的一等房,這兒的大掌櫃是咱阿爹。姑娘昨兒個病暈了,有位戴帷帽、穿寬袍子的公子爺抱您來的,還請大夫出診、開藥單子,吩咐廚房煎藥。大夫說,姑娘是因身子太過疲乏,累得氣血不足,因而感染風寒才會高燒不退,需得好好調養幾日。然後,那位公子爺便額外付了銀兩,要咱們盡心照料您,直到姑娘完全康復。”
確實是他啊!“那……你說的那位公子爺現下在哪兒?”昨晚的兩情廝愛、熱烈纏綿全是真的。她傷他好重,他卻仍對她留情,她想見他,好想、好想見他啊!
“銀香不知呀!公子爺只交代了要好生看顧您,然後就離開了——哇啊!姑娘——”
銀香嚇得拋掉巾子,連忙扶住白霜月忽而發軟的身軀。
“沒事……我沒事。”她朝小姑娘勉強牽唇,稍見紅潤的臉又白了白。他依然不願見她,縱使對她捨不得、狠不起,卻也不願輕意原諒。唉,他還想罰她到什麼時候?
“姑娘,您剛醒覺過來,燒剛退,還是多休息吧!”銀香扶她坐在椅上。
落坐,白霜月氣息略紊。昨夜,她模糊記得,他好似親自為她抹拭了身體。因與他纏綿相好,半夜也因藥效之力而發汗,黏膩的身子讓她睡得不太安穩,是他在身邊看顧的。
有情卻也無情,全然如他本色。她不禁幽幽笑了。
眸光淡掠,桌上擱著的是隨她奔波千里的包袱,包袱邊橫著她的銀霜短劍。
她驚咦了聲,倦眸躍進星輝,動作好快地握住劍柄,拔出——
劍成雙,合二為一。
她傷他的那晚,手中劍一分為二,其中一把刺入他胸膛,在那當下教他帶走了。尋他的這段時候,她銀鞘中僅剩另一半短劍,孤伶伶的,好單薄。而今,雙劍再次合併,相貼的劍身如此親密。
他不肯回來與她依偎,她便去他身邊。
“銀香,待會兒可否多準備一些熱水送來?我想好好淨身後再用膳。湯藥若熬好,也請你端來給我。”她不能病,得趕緊養好身子,她不想他又跑遠了。
小銀香不懂她的心思起伏,只笑咪咪拍胸脯保證。“那有啥兒難處?交給咱就行啦!定把姑娘顧得好好的,像千金大小姐那樣伺候!”公子爺支付的銀兩好大一筆呢!拿人錢財、替人消災,天經地義的事啊!
白霜月向來身強體健,西塞雪原的蠻風狂雪沒能侵蝕她的肉身與意志,這場病自然也難以消磨她。
在“天香客棧”中靜養三日後,她精神已然回覆,病來得快,去得更快。
她繼續留宿“天香客棧”,白日外出打探關於“天梟”的訊息,晚上便回客棧。她想,倘若在南陽救走傅隱秀的蒙面客當真是他,只要找到傅隱秀,就一定尋得到他。再有,說不準他哪天真心軟了,會再回來瞧她。
這樣的期望總教她常在夜半時分不自覺地醒來,然而榻邊無人,榻上只她一個,她無法再入眠,只得抱著那把沾染過他心頭血的銀霜劍,任思緒澎湃,念想如潮不息。
如此又過五日,小城裡瀰漫的詭異氛圍愈益嚴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