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歌停了片刻,方才認真答道:「從戎之人,和常人不同。這和什麼高高在上的忠義、光榮都沒關係——將士當有血性,更有捨我其誰的孤勇,若非如此,士將不士,軍將不軍。」
祝政無言。
常歌輕聲安慰:「這事怪我,我事前沒同你說。實際上,將士們行前寫絕筆是個定番,和出征前大家同喝一道摔碗酒差不多。後事有交待,上戰場的時候無牽無掛,反而更容易大勝。」
無牽無掛。
這四個字不僅刺耳,還極其誅心。
祝政低著頭,繃帶裹著的指尖細微蜷起,心口也細細起伏,只是他壓抑剋制,並未有其餘表現。
他只低聲道:「將軍不愛著鎧,至少該穿軟甲。刀劍無眼,再過敏捷也有來不及防範之時,此番襄陽大捷,將軍卻受了大苦……」
常歌素來不愛穿甲,一是他行的便是敏捷冒險的路子,不著鎧甲有種如臨深淵的緊迫感,更容易讓他保持思緒上的警惕;二同此次戰略也有關係,不著甲雖然兇險,但在敵方主將司徒玟眼裡,卻是個甘美的誘餌,更能引得他竭盡所能擒住常歌。
如此兩點,常歌以為祝政能夠理解,只隨口道:「富貴都要險中求嘛,何況戰機。」
祝政側臉望了他一眼,眼底複雜得可怕:「戰機還有反覆,將軍只有一個。」
此前拔箭之時,常歌已昏得七七八八,事後祝政下了死令,不準任何人再提及此事,當時究竟是何情形常歌本不清楚。
他的傷在後背,旁人瞧著觸目驚心,他是一眼也沒看著,壓根不知道究竟是什麼模樣。再加上他平時大大小小傷勢不斷,對傷痛早已如風過雲煙,向來不怎麼上心。
眼下看祝政這幅樣子,他猜想,當是平時戰場離得遠,祝政素日裡血光見的少,突然直面個一兩次,一時之間衝擊的確是太大了。
常歌難得主動拍了下祝政的手背:「這點傷痛,真的不算什麼。」
他還要去拉祝政的袖角,對方直接把衣袖扯了回去。這在常歌記憶裡,還是頭一遭的經歷。
祝政這人,雖然喜怒心緒都愛藏,多數人都怕他怕的要命,但說到底,他算不上個疾言厲色的帝王,甚至連發火都很少。不過,他也無需真的動怒,臉一撂下,馬上烏泱泱跪倒一片。
除了常歌。
許是自幼接觸的多,常歌打一開始對他的畏懼要比平常人少一些,公文裡、朝廷上也素來是想說就說,祝政對別人動不動沉臉,對他倒是一副樂意看他據理力爭的樣子,從沒同他動過真火。
抽袖子這種動作,更是從來沒有。
常歌心中發苦,極有耐心地哄道:「實在不行,你就當做是天罰,你想啊,我身上沾了那麼多人的血,這點懲戒,不算什麼。」
他還要去拉祝政的袖角,卻猛地被抓了手腕,祝政又驚又怔地看了過來:「天罰?」
「……萬人傷亡,陳屍數裡,用兵本是逆行天道之事,又觸及業障,自然有天罰。」常歌同他認真解釋,「自古將軍無善終,也正是這個道理。」
祝政被他一通看似大義的歪理嚇得心驚,他的手顫得劇烈,像要抓不住常歌,手上力道更是難以自控,連之前斷情絲留下的傷口都盡數崩開。十指連心,一陣陣徹痛。
常歌這才發現祝政指尖全纏了繃帶:「先生手指怎麼傷了?」
祝政沒答話,滿目驚顫。
「是襄陽城前,斬殺司徒玟近衛時所傷麼?先生?」
祝政仍是不答。
「給我看看。」
常歌急著掙開,想仔細看看他的指尖,沒想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