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歌鄭重看他:「今日之事,先生不能出面。一來,先生已頗為勞頓;二來,楚王明日大婚,盛宴還需先生去鎮場子;三來,學子素來易被煽動,群情激奮之下,難保不沾血腥。明面上,先生得是仁人志士,要和諸位官員同舟共濟,更是楚國明日的天。這個惡人,不能交給先生,當由我來做。」
祝政抬眼望他:「我陪你同去。」
常歌輕緩搖了搖頭,握住腰間懸著的大司馬劍:「先生聽我一勸吧。」
他見祝政仍要開口,轉而道:「不過,這些都是公家的話。」
祝政不解:「還有私家的話?」
他耳畔傳來聲軟語:「私家的話是……」
常歌朝屏風那側回望一番,輕輕拿起燈罩,吹了側塌旁的燈燭,側榻處失了光源,祝政的視野忽然籠在一片黑暗之中。
祝政不解他何意,剛要起身,肩膀卻被按了回去,常歌的體熱就在咫尺,一點點釋放、擴張,侵蝕掉他的心防,他唇上一溫,是常歌抓著他的肩膀,俯身吻了下來。
常歌嘗起來是甜甜的櫻桃幹味。常歌的手端端落在他肩上,馬尾卻垂在他臉側,蹭得人發癢。這吻淺嘗輒止,常歌生怕屏風後的外人察覺,同他一觸即放,祝政卻憑著直覺,一把抓住常歌的手,將他的手腕扣在身側,稍一偏頭,吻得更深。
這吻酸甜可口,讓人全身升騰起妖異的酥麻感,常歌足足掙了好幾下才脫開來。
祝政整個人淹在黑暗中,沉聲道:「將軍的私家話說的聲音太小了,我一句也沒聽清。將軍……能否再說一次?」
常歌難得以下犯上,拍了周天子一掌。
祝政被他拍得淺笑,心上沉重思緒也緩解不少。
他身側的燈燭忽而漸漸燃起,燭光再度點亮他華美無二的面龐。
常歌站在紅燭旁,將泛黃的燈罩籠了回去,他的眼中被燭光映耀地無比剔透。
他輕咳一聲,正色道:「私家話便說到此處,我快刀斬亂麻,去去就回。」
說完,常歌提起大司馬劍,還未行出五六步,祝政又跟了上來,將手中的黑羽大氅展開,為他披在肩上:「入夜了涼,你且披上再去。」
常歌抿唇一笑,將大氅隨手一攏,闊步出了門。
木門吱呀一聲開啟,羅明威本抱著刀鞘在廊下站著,他一回頭,見常歌穿得一身火紅,站在門口的亮光處,身側還跟著一灰狼。
常歌唇角輕勾:「帶路!」
江陵城長街上,人聲鼎沸,只是這嘈雜之音並非盛宴歌舞昇平,而是一片打砸之聲。
素來化師法、積文學、道禮義者的學子,倘是縱起性情、安起恣孳、違了禮義鬧起事來,也不比街頭的花子混子差上多少。[1]
長街上的攤車被搗碎了一半,琳琅的商品碎了一地,又被人踐來踏去,手作的兔子花燈丟在地上,被踩得碎爛。
學子們素衣青衿,由為首一個瘦高之人帶著,自長街末端起浩蕩開過。
長街末端的攤販皆是小商小戶,趁著金鱗池盛宴湊湊熱鬧,買些自家手作的工藝品或是吃食,越往宮城方向去、越靠近清靈臺,方才是官府劃定的他國商貿區域。
他國商貿區域自有江陵城左軍把守,故而學子們只在防備鬆散的城門小攤附近鬧騰。
那群學子路過一攤販,其中一白胖學子猛地將其長攤一掀。攤上原整齊擺滿了自家蒸的藕泥點心,一個個精巧的糕點灑了一地,全部沾了泥。
白胖學子抬腳,一通混踩,舉著紋有梅氏家紋的旗幟,口中高喊:「碩鼠碩鼠,無食我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