磚上“啪啪”作響。
趙曙望著方平,道:“去給我拿件衣來。”方平也不多問,將剛剛隨手搭在凳椅上的儒衫遞過去。滔滔隱約猜到什麼,急忙道:“你換什麼衣,趕緊回去。”
方平道:“若是十三殿下也留宿,旁人倒不好說什麼。”
趙曙得意的朝滔滔一笑,伸手搭在方平肩上,將他攬在懷裡,道:“府上可有陳年的青梅酒?”方平臉上有些不自然,呆若木雞似的,一動也不敢動,許久才低沉道:“有。”
私邸的侍婢是公主府調教出來的,個個面容姣好,做事都很麻利。不出一會,就用陶碧瓷碗熱了幾壺溫酒來,上了幾碟清淡的下酒菜,屏聲立於側首伺候。
滔滔拿著酒壺灌了一口,豪爽道:“秋陰不散霜飛晚,留得枯荷聽雨聲。”又望著窗外夜燈下連綿不斷的雨絲,道:“今兒的天氣,可真好。”
趙曙聽了,忽然大笑起來。滔滔掠過一絲緊張,疑惑道:“難道我念錯了?”又默讀了一遍,實在找不出錯漏,才問:“你笑什麼?”
方平此時卻望著窗外,他有些落寞,嘴角雖是笑的,眼底卻是無盡的惆悵。周圍的話語聲越飄越遠,他彷彿什麼都聽不見了,唯有那雨聲,滴落到心底深處去。
初次去太乙學堂時,半路下起了傾盆大雨。他被淋得青衫溼透,正要往橋底下躲避。一晃神,頭頂卻忽然沒了雨滴,還以為雨停了,抬頭一看,擋在天上的竟是一把枝節強勁的墨竹紋紙傘。撐著傘的少年一手搭在他的肩上,笑如明月般道:“你也是太乙學堂的儒生吧,和我同路。”
學堂裡四處溼漉漉的,廡牆上貼著新生名冊,有儒生在大聲抱怨:“太乙學堂本是高姓氏族的私塾,為何要讓外頭的人進來上學?”又有人道:“是不是誰給的銀錢多,就能坐好的席位,分到好的夫子教授?”眾人鬧哄哄的,方平也不知發生何事,隻立在一側看著。
那撐傘的少年擠入人群裡,看了看張貼的榜單,也大聲起鬨道:“學堂本是天下儒生求學之地,應被平等相待。夫子們如此按著地位身份排席位,實在有違讀書人的尊嚴。”
有看管的夫子走了過去,揪住那少年道:“若是再瞧見你在此胡說,小心逐你出學堂。”少年扭著脖子,青筋暴怒道:“只看利益權勢的學堂,不讀也罷…”
眼瞧著要打起來,方平正想過去看,卻被常與父親喝酒的夫子拉扯至旁處,諂媚道:“世子有禮。”方平見此,也忙抱拳道安。那夫子親自將方平帶進白泉軒,又囑咐了掌議諸事,才回去。方平的坐席是正中的第一位,收拾好書冊,就聽見“鐺鐺”的上堂聲。眼瞧著授課的夫子快要進門了,與他同席的儒生卻還沒來。
他望著那空空的位置,若有所思。
附錄:“掌議”就是班長。
☆、第十八章:他與他最好的結局
白泉軒的儒生都知道,正中的坐席會留給身份最尊貴的人。後座的公子湊到方平身側,先抱拳行禮,才道:“想不到竟能與世子殿下同堂,真是三生有幸。在下呂公弼,父親是宰相呂夷簡。”方平忙起身還禮,望了望身側的空坐席,問:“呂公子可知我身側之人是誰麼?夫子快來了,他若是遲到,倒不好。”
公弼笑了笑,道:“無礙。夫子還敢得罪皇親不成?”
方平問:“皇親?”
公弼道:“你不知道麼?坐於你旁側的是懿王府的十三殿下趙曙。”
兩人正說著,只見外頭有穿著大袖素白儒袍的清俊公子面無顏色的走了進來,頭束玉冠,衣炔飄飄。他徑直落座在方平旁邊的空席位上,將手中抱的書冊擺在桌上,扭過頭來,寒冰似的問:“夫子要來了,你們還要站著聊麼?”方平腦中轟隆一響,原來是他,那個雨中與自己共傘的清俊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