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令人震驚的事實在太多,以至於聽到這句話,季卷的表情都沒有絲毫波動。她只是深深、深深地注視著雷損,須臾偏開目光,確認似地問:“什麼?”
與她對上視線的雷媚掩唇嬌笑:“妹妹,併入六分半堂有什麼不好?只需將所得一切,分三分半給六分半堂,青田幫若遇上任何禍難,六分半堂必定付出六分半的力量支助。如此一來,你我將為一家,你也能卸下擔子,與我一樣,多花些心思在他處。”她說著,千嬌百媚、含羞帶怯地窺一眼雷損,神態竟完全是小女兒在看情郎。
季卷也笑道:“我對給四十歲的人做情婦沒有興趣。只有一無所有的人,才會寄希望於愛情。”
雷媚的笑容裡碎開一個口子。這位上一任“六分半堂”堂主的獨生愛女,在雷損殺父篡位後不帶猶豫地歸順做了雷損情婦的年輕女人沉默了一會,再開口,聲音變得越發甜膩:“那是妹妹過得太順遂。若妹妹將來遇到什麼波折,從少幫主變成一文不名的廢物,才會知道,連乞求一個有情人的垂憐,對你而言,都會是高不可攀的奢望。”
席間立即傳來一聲應和的嗤笑。季卷聞聲望去,與一道露有邪色的目光撞個正著。那目光全無遮掩,他打量她,就像在打量怡紅院的頭牌,只在考慮自己什麼時候能出得起錢、買得下她。
她腦中立即翻出此人的資訊:六分半堂五堂主雷滾,擅使流星錘,好美色,好狎幼。
雷滾同樣在看她。場中攏共只有兩個女人,恰是芙蓉雙姝,各有千秋,但一個已是雷損的女人,他能動心思的只有這個鄉野村姑。他甚至在思索,相較於十三四歲的小孩,季卷已經有些“老”了,但是她的身量比起京畿一帶的女人要短小些許,將她當做幼童,似乎勉強也行。
於是他迫不及待地,跟在雷媚的話後面接道:“季少幫主放心,我若能在煙柳地見你,定會好好憐惜。”
他們的話已說得出格,全因他們聽出季卷無意答應雷損的第二個要求,也同時看見雷損緩緩地收回了自己完好的手,欣賞似地研究起自己只剩兩根手指的左手。
所有人都知道,雷損只要說出下一句話,這紅燭暖宴便立即要變作修羅殺場!
這個時候,季冷悠悠嘆息。
始終坐在女兒身側,專心當談判背景板的季冷發出了今夜的第一個聲音,嘆息聲。他不滿足於此,嘆息之後,又低低發聲:“雷總堂主似乎錯估了一件事。”
“大魚能吃的,從來就只有小魚。”
雷損目光一閃:“季幫主是說青田幫是大魚?”
“錯。”季冷抬起頭,淡淡道:“不是六分半堂與青田幫。而是我和你。”
這句話甫一出口,季冷就動了!
動如萬濤裂塹,又疾如閃電!上一秒他還端坐在椅子上,下一秒他已越過半個大堂,抬起右掌拍向口出不遜的雷滾,這一掌似有無盡吸力,將肝膽懼寒的雷滾吸在原地,動彈不得,雷滾震驚之下,一手流星錘已從腋下擊出,試圖阻他一阻,可季冷太快,快過錘影,在流星錘彈起之時,已穿至雷滾面前!
雷損怒喝:“住手!”
——但他已喊得晚了。季冷的巴掌平平無奇地落下,落在雷滾嘴上,動作甚至有些輕柔,像長輩規勸不通事的小輩,但雷滾的七竅一霎時流出了鮮血,從脖頸往上直到天靈蓋,就在這一掌間平平無奇地化作了齏粉!
這一時刻,雷損的“住手”才剛剛暴喝出聲。
場中人全部跳了起來,抽出刀劍。季卷端坐位置上,忽然想起一個“摔杯為號五百刀斧手盡出”的笑話,在滿場亮晃晃的刀光劍影裡噗嗤一笑。她笑完了,才抬頭,看到場中除她以外,還有三個人保持著平常姿態。
坐著的雷損、狄飛驚,站著的季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