般纏向了小隱脖子。
小隱雙肩一沉,堪堪滑開,心裡止不住叫險:這樣的殺著,幾曾見過?恐怕自小未見。——不對,這是第二次了。在如此關乎生死的時刻,小隱腦中竟驀地浮現出一個厲若寒冰的眼神和一隻扼住自己喉嚨的手。然後只覺腦海被一片寒意籠罩,雙腳不由一滯,眼睜睜地看著一尺白綾打向自己肩頭。
連對面之人亦心頭一奇,咦了一聲:她明明躲得開,怎在一瞬間忽然變得死魚一般毫無生氣?
忽有一隻手伸了過去,看似漫不經心地隨手一抓,卻穩穩執在了白綾另一端。好似這一瞬間,一尺白綾有若卸了風的輕帆,滿場暗湧澎湃的殺氣都喑啞而退。然而下一刻便聽得素紗女子叱聲又起,原來是舒無華在執過白綾一端後以綾為橋,足尖輕踏,忽而順勢前縱一沉,意欲奪綾。
素紗女子早一刻抽手,但她久住幽冥峰,多年不曾與人交手,此番冷不防被舒無華搶了先機,不得不退。急退之時她爆出驚呼,有斗笠揚天而起,連帶著上面的輕紗,最終落在了舒無華手中。而她藉機轉身,面壁而立,再不回頭。
她的長髮嘩地一聲散落下來,無髻無簪,更別說半點珠釵。整個肩頭都籠在了滿頭青絲中,這時她雙肩輕顫,伴隨著一聲喝:“滾!”
小隱驚疑不定地朝著舒無華使眼色——這是可以走了嗎?
舒無華輕輕眨眼,讓她不要放鬆警惕,唯恐其中有詐。他頓了頓,朗聲道:“恐怕你與陌上桑長老有些誤會……”
“誤會?”她冷冷笑了,語聲蕭索,忽地轉身,面朝二人,聲調赫然拔高,目中發出熾熱的光,“這叫誤會?”
小隱倒吸一口涼氣,下意識地朝舒無華身後一退。她捂著嘴,只一瞥便不敢再抬起目光,可是方才恍惚一現的面容太令人震顫,以至於哪怕她閉上眼睛也揮不去一瞬間的悚然——荊棘成林啊。那張多年隱在斗笠面紗下的臉除了眼眸分明,幾乎只剩下了一張皮,交錯著無數荊棘般的疤痕紋路,曲直相間,溝壑叢生,翳翳榛榛。襯在這白衣黑巖之下,有若幻靈。
此時素紗女子反倒再無顧忌地面朝二人,好似惡意地任由這多年的隱秘揭了出來,壓迫著二人。她咯咯地笑了,肩頭的長髮像落葉般抖著:“我康靜織有這張臉,就是拜她所賜,你說那叫誤會?”
舒無華動容:“九天女康靜織?”
小隱聽得此名,不由一震,腦中想出一個人來,那是二十年前名動天下的人物了,不憑別的,單隻一身姿容。正是因為她那時的容顏有若九天之上的神女,曾身披一件鳳翎霓裳在仰天台起舞,那時大宣猶在,連宣帝也駐足而觀,末了,吟出一句“翠華遙自九天來”,九天女之名由是而來。
“原來是康前輩。”舒無華穩步上前,將斗笠遞了過去,“單隻見前輩丰姿,便有停雲之感,恐怕放眼當世都難有人望其項背,令晚輩好生憾恨未能早生幾年。”他絕口不提康靜織的容貌,只論風骨,好似壓根不曾看見過康靜織如今這張臉。
“早生幾年?整整二十年哪。”康靜織眸中戾氣一緩,竟難得的顯出幾分笑意,可見舒無華所言甚得她心,“你可以走,但她要留下。”她說著,一指小隱。
舒無華蹙眉:“她若走不得,我豈有獨身先走的道理?實不相瞞,晚輩們實有要事在身,不日便要入千山谷赴九王爺的宴。”
“宴?什麼宴?”
“千山雪崖宴。”
“果然啊,一晃又是一年了。”康靜織低嘆,忽而語聲一揚,“如此說來,陌上桑也來了?”
小隱一陣慌亂,倉皇間脫口而出:“你要做什麼?不許你殺師父!”
康靜織像是聽見了個大笑話似的咯咯直笑:“你見過我這張臉之後,竟還能說出這一句——不殺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