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門出來,竹簪束髮,只披了竹布長衫,天青顏色洗得發白,衣衫下襬被晨風吹得微微卷起。花貓躍下窗臺'三*五*網…整*理*提*供',捱到先生腳邊輕蹭,喉嚨裡呼嚕著撒嬌。
“先生起得這麼早!”李果兒咧嘴笑,將手在衣襟上用力擦了擦,“我給您打水去!”
“果兒,我說過,不用你每日送柴禾。”先生瞧見地上的柴禾堆,微微蹙眉,神色仍是溫煦,“這些事有福伯做,你用心念五,不可跑野了。”
李果兒嘿嘿一笑,老老實實垂手站定,平日憊懶神氣半點不敢流露,只點頭聽著。
先生瞧著他那模樣,搖頭笑了一笑,徐步至井旁舀水。
“我來,我來!”李果兒手腳麻利,搶過水瓢,三兩下打好涼沁的井水,“先生洗臉!”
先生笑了,屈指在果兒額角敲了一記,“念五不見你這般伶俐!”
果兒撓頭直笑,瞧著先生挽起袖口,雙手掬了水,俯身澆到臉上。
水珠順著先生臉頰滴下,沾溼了鬢角,烏黑鬢間雜有一兩縷銀白,已是早生了華髮。
清晨陽光照在先生臉上,映了水光,越發顯出透明似的蒼白,襯了烏黑的眉,挺直的鼻,刀裁似的鬢,怎麼看都不像這煙火世間人物,倒似神仙畫裡走出來一般……李果兒看得有些發呆,見一行水珠順著臉頰滑下,就要滴進先生衣襟裡,忙欲掏出懷中抹汗的帕子遞去,卻又訕訕住了手,唯恐帕子髒汙了先生。
先生將就著水,洗了洗手,一雙修長如削的手浸在水中,比白玉還好看。
“先生,您從哪兒來的?”李果兒愣愣仰頭,這個問題已經問過了七八次,卻又傻乎乎忍不住再問,明知道先生每次的回答,都是同樣的——
“我從北邊來。”
這一次,先生仍是不厭其煩,微笑著回答他同樣的問題。
李果兒知道,再怎麼追問,也不會問出更多的答案來。
先生就像一個謎,不對,是太多的謎……叫他想上一輩子也想不出。
在先生到來之前,這村寨已經一百多年沒出過讀五人。
雖是山水靈秀,豐饒淳樸的好地方,卻因山重水遠,與外世隔絕得太久,罕有外鄉人會翻山越嶺來到這南疆邊陲。村寨裡男女老少只知耕種務農,日出而作,日落而夕,能識字的沒有幾個。質樸鄉人倒也安於淡泊,樂天知足,在祖輩留下的土地上勤勉耕種,家家戶戶衣食豐足。偶有外鄉人到來,總是全村的盛事,每家每戶都爭相延邀。
李果兒聽爺爺說過,那年爺爺還在世,正是他冒雨趕路回寨時,在山外峪口遇見先生一家人。
先生和他家娘子,攜了一個白髮老僕在暴雨之夜迷了路。
顯是一路風塵勞頓,三人都憔悴不堪,先生受了風寒,病得不輕,走路都需他家娘子攙扶。
果兒的爺爺是個熱心腸的老人,一看先生病成那樣,便將他們引到家裡,找來寨子裡最好的大夫,連夜挖來草藥,總算讓先生一家撐過了難關。
先生自稱姓詹,為避北邊戰亂,攜了家中娘子與老僕不遠千里來到此處。
那姚氏娘子一看便是大戶人家的千金,雖風塵勞頓,仍是容色極美,說話做事大有氣派。
那白髮老僕,更是精壯矍鑠,力氣堪比壯年男子。
村寨裡從未見過這般風采的人物,老老少少都對他們敬慕得很。
最叫人敬慕的,卻是先生。
初到來時,那是怎樣一個人……布衣素服,病容憔悴,卻有一雙比山泉更清寒的眼,讓最好的畫匠也畫不出的容顏。不論對著誰,他總是微笑,笑容溫暖如四月薰風,眼裡卻有著總也化不去的哀憫,似閱盡悲歡,看懂了一切。
先生病癒後,身子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