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沒有,”她說,“我是說,你沒發神經。”她想起來,傑克曾經說過,在他腦海深處一度有兩種聲音爭執不休,一個大喊大叫說他死了,另一個則堅稱他還活著。雙方都確定無疑。她大致能想象出來,那感覺一定很糟糕,因為她對於別的聲音多少有所體會。奇怪的聲音。
“感謝上帝,”他說,“你的名字是:蘇珊娜?”
“是的。”她答,“我叫蘇珊娜。”
她的嗓子眼裡乾澀極了,但好歹把話說出了口。她接過他遞來的紙杯,抿了一口浮在熱巧克力上的奶油。又甜又香,這個世界的滋味。不遠處,司機們著急趕在大雪前離開擁擠的街道,汽車喇叭聲此起彼伏,那也同樣美妙。他咧嘴一笑,伸手輕輕抹去蹭在她鼻尖上的奶油沫。這一觸碰就像是過了電,她看出他也感覺到了。她突然意識到,他將再次跟她初吻,再次與她共度初夜,再次與她共同墜入初戀的愛河。他應該也明白,因為那些聲音早已對他講了,但她更有理由明白:因為一切都已發生。卡是個輪,羅蘭說過,而此時她知道這話千真萬確。她記憶中
(中世界)
槍俠所在的時間和空間正在漸次朦朧,但她覺得再模糊也足以明瞭:這些愛的表達全都發生過了,對此,她難抑不可名狀的悲涼。
但這當然也是美好的。
眼下這一切都是,該死的奇蹟。
“你冷嗎?”他問。
“不。我很好。為什麼這麼問?”
“你在發抖。”
“是因為奶油的香甜。”說話時她凝視著他,還舔了舔嘴角含肉豆蔻粉的奶油沫。
“就算你現在不冷,過會兒也會的。”他說,“WRKO電臺裡說,今晚氣溫驟降二十度。所以我給你帶了點東西。”他從口袋裡取出一頂絨線編織帽,是那種可以拉下來遮住耳朵的款式。她看到帽子的正前方織著紅色的文字:聖誕快樂。
“在第五大道的布蘭狄歐商店買的。”他說。
蘇珊娜從來沒聽說過這個店名。也許是布蘭塔諾吧——那家書店——而不是布蘭狄歐。可是,即便她是土生土長的美國人,也從未聽說過諾茲阿拉飲料、塔庫羅精神汽車公司呀!“是你聽到的那些聲音讓你買的嗎?”現在,她有點打趣地對他說。
他的臉刷一下紅了。“確實是的,你知道,是他們說的。戴上試試吧。”
非常合適。
“跟我說說,”她又問,“總統是誰?你不會對我說是羅納德·里根吧,是不是?”
聽罷,他露出難以置信的驚訝,接著笑了,“什麼?那個老演員?主持那個《死亡谷歲月》電視節目的?你開玩笑吧!”
“不開玩笑。我總以為拿里根開玩笑的人是你,埃蒂。”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沒關係,那就告訴我吧,現在的總統是誰?”
“加里·哈特,”他的口氣就像在對小孩說話,“他是科羅拉多人。一九八〇年差點兒就退出總統競選了——我可明白著呢——因為那些個醜聞。後來他說,要是他們揪著不放、連個玩笑都開不得,那就去他媽的吧。結果他以較大優勢勝出。”①『注:作者在此處暗示這個世界並非真實的美國,因為一九八一年至一九八八年的美國總統是里根,而民主黨候選人加里·哈特從未在競選中贏得勝利。』
可他看到了她的神色,笑容便一點點消失了。
“你不是在跟我開玩笑,對嗎?”
“那你提到那些聲音,是在開我的玩笑嗎?在我們腦袋裡的那些聲音?半夜兩點把你叫醒的那些聲音?”
埃蒂一聽,大吃一驚,“你怎麼知道這事兒?”
“說來話長。也許有一天我會告訴你。”如果我還記得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