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總是吹噓個不停,說他們擁有全紐約最獨特的法定箋頭,大概全美國也找不出第二家了。信頭上簡簡單單的寫著“深紐”。
“你是不是亞倫·深紐先生的女兒?”他問她。“當然不是,你這麼年輕。是他的孫女?”
她的笑容消退了。“亞倫膝下無子,德鄯先生。我是他哥哥的孫女,但我的父母和祖父都死得早。亞瑞才是撫養我長大的人。”
“你這麼叫他嗎?亞瑞?”羅蘭歡喜地問。
“小時候是這麼叫他,這麼說不過是習慣了。”她伸出手,再次微笑起來,“南希·深紐。我真的非常高興能見到您。有一點害怕,但很高興。”
羅蘭握住她的手,馬馬虎虎地搖了一下,與其說是握手倒不如說是碰了碰手掌心。接著,他採用了更有感覺的禮儀(他從小耳濡目染,能夠領會的一種),握起拳頭抵在前額上,並屈下一膝。“願天長夜爽,南希·深紐。”
她的笑紋更深了,最後忍不住露齒一笑,“也願您收成加倍,薊犁的羅蘭!願您能雙倍享受。”
電梯下來了,他們走進去,並上升至九十九層。
8
電梯門一開,露出一間寬闊的大廳。地板上鋪著粉色朦朧的地毯,恰到好處地掩映著玫瑰特有的光暈。就在“電梯間”門的正對面有一道玻璃門,上面標著“泰特有限公司”的字樣。門後,羅蘭又看到一間小廳,一個女人坐在書桌旁,顯然是在自言自語。大廳的右門附近,有兩個男子穿著西裝。他們正在閒聊,雙手插在口袋裡,貌似十分悠閒,但羅蘭看出他們並非如此,而且他們帶著武器。他們身上的西裝剪裁精良,但一貫對尋找槍支蹤影十分諳熟的人總能找到它,只要對方有槍在身。那兩個男子大概在門廳前起碼聊了一個多小時,或許都超過兩個小時了(即便是精英強將,也很難保持更長時間的全神警惕),只要電梯門一開,他們就裝作在聊天,實際上隨時準備行動——只要有任何不對勁的徵兆。羅蘭敢打包票是這麼回事兒。
但他沒多看他們一眼。只要他確定他們是什麼人就可以了,他一出電梯門就朝應該期待的物事望去。那是一幅黑白圖片,掛在他左手邊的牆上。那是一張約五英尺長、三英尺寬的照片(他原本以為這個詞兒該讀成:炸扁),周邊圍著精巧的相框,邊緣完美地嵌入牆面裡,彷彿探進非自然的、靜止的、現實世界裡的黑洞。三個男人都穿著牛仔褲、襯衫的領口敞開著,並排坐在圍欄最高的一條柵欄上,靴子則抵在最低的一條柵欄上。羅蘭不禁要想,自己曾看過多少次這樣的景象啊!——或是牛仔、或是羊倌,就這樣坐觀一群烈性的野馬,看著它們被烙印、被買賣、或是被閹割、被肢解?又有多少次,他也這麼坐著?有時候身邊還有老泰特成員的陪伴——庫斯伯特、阿蘭和傑米——他們會坐在他兩邊,就像約翰·卡倫和亞倫·深紐分坐在一個黑面板男人的兩邊,中間這人還戴著金邊眼鏡,留著白色小鬍子。回憶只能讓他疼痛,還不止是心疼,他胃裡一陣痙攣,心跳加速。照片留住了這三人開懷大笑的瞬間,結果便呈現出某種永恆的完美,這樣的瞬間是如此稀少而珍貴——人們樂於在那裡、樂於袒露真我。
“公司建立人。”南希在一旁說道,聽來既欣慰又悲傷。“這張照片拍攝於一九八六年,施工場地正在公休,那是在新墨西哥州的陶斯小鎮。三個城市大男孩在牛仔鄉村,不如這麼說吧。是不是栩栩如生?”
“您說得很對。”羅蘭說。
“三個人您都認識嗎?”
羅蘭點點頭。他都認得,沒錯,但他從未見過莫斯·卡佛,也就是坐在中間的黑人。他是丹·霍姆斯的合作伙伴,也是奧黛塔·霍姆斯的教父。照片裡的卡佛看似七十多歲,健康,精力充沛,但一九八六年的時候他實際上都快八十歲了。甚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