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川一肚子火進了教室,時間還早,教室只有零星幾個人,他一進門,全都抬頭看他,好像第一天認識他似的。他視若無睹地走到最後一排,將手機放在桌上,眼睛盯著螢幕,心裡還想著剛才的電話,糟糕的情緒遲遲平復不下來。
仔細算算,他已經很久沒像今天這樣跟賀懷章吵架了,上次得追溯到兩年多以前,那次是因為什麼吵的紀川不記得——不,不是不記得,是他根本沒弄懂爭吵的原因。
那天是4月10號,他的十七歲生日,當時賀懷章在國外出差,已經去了半個月,事情還沒辦完,為了陪他吃生日蛋糕,特地飛了十幾個小時趕回國內。
在賀懷章回來之前,他專門找廚師請教,臨時學了幾道菜,親自做了一桌,想給爸爸一個驚喜。
晚上六點左右,紀川擺好了菜,進浴室洗掉一身油煙味,剛穿上浴袍,還沒來得及換衣服,賀懷章到家了。他聽到樓下的車聲,頭髮都還濕著,匆忙擦了幾下,迫不及待出去見面——主要是剛做了菜很得意,尾巴翹得老高,期待爸爸會怎麼誇他。
賀懷章從來不讓他失望,進門後略收拾了一番,第一時間坐到餐桌前,拿起了筷子。紀川就站在旁邊,眼巴巴地看著賀懷章吃,一口,兩口……他忍不住問:「好吃麼爸爸?」
「好吃。」賀懷章誇人很講究技巧,不會誇得太假,也不敷衍,指著桌上的菜,一本正經地哄他,「這兩道好吃,這個口感不太好,有點炒幹了,其他都不錯——你真的是第一次做菜麼,我不在家時沒偷著練?」
「沒有啊。」紀川的尾巴簡直翹到天上去,繞到賀懷章的座椅背後,從後面摟住了賀懷章的脖子。這個動作很久沒做了,他小時候死命黏人,長大後不知不覺就收斂了,心情特別好的時候才忍不住。
他整個人掛在賀懷章身上,兩手交叉放在賀懷章胸前,手指亂動,無意識地扯著手邊那根領帶玩,扯來扯去,幾乎給解開了。賀懷章的身體漸漸緊繃了起來,莫名有些僵硬。
紀川卻沒留意,他們分別半個多月,他有許多話想說。他今天上午踢球時被人撞了一下,剛才洗澡時發現身上有一片淤青,這是個重大發現,不拿來做一番文章不符合他善於撒嬌賣乖的性格。於是紀川趴在賀懷章耳邊,裝模作樣地說:「爸爸,我受傷了。」
「哪裡傷了?」賀懷章側過身子回頭看他,眉頭微皺。
紀川鬆開手,往後退一步,站直了說:「今天在足球場不知道誰撞了我一下,沒輕沒重的,都紫了,你看。」傷到的地方在腰下的位置,胯骨旁邊,他解開浴袍,露出赤裸的上身和內褲,將內褲邊兒往下拉了一截,大塊淤青赫然入目,乍一看確實很嚴重,不過其實不疼,紀川經常踢球,脾氣又不怎麼好,跟人打架掛彩是家常便飯,這點小傷算什麼?他只是想讓賀懷章關心自己而已。
他牽起賀懷章的手,往自己的「傷口」上按。
四月初的天氣,一陣倒春寒,外面冷風吹得緊,賀懷章剛進來沒多久,手有些涼,碰到面板上時紀川下意識縮了縮,動作不大,賀懷章卻猛地收回手,彷彿碰到了什麼不該碰的東西,氣氛莫名沉默了下來。
紀川的浴袍依然敞開著,他有點不明所以,直愣愣地站在那。十七八歲的少年,宛如一根挺拔的竹子,清新又結實,渾身上下充滿了青翠欲滴的生命力。
他每天都看自己,注意不到自己的變化。然而他的確長大了,身體已經有了男人的輪廓,有漂亮的腰線,有修長的腿,有削薄的肌肉,不再是小孩子了。
紀川無視奇怪的氣氛,上前一步重新摟住賀懷章,這回是正面的,「爸爸,好疼啊……」他附在賀懷章耳邊拿腔捏調地喊疼,嗓音輕輕軟軟的,撥出的熱氣不經意間吹在對方耳朵上,聲調裡帶幾分裝腔作勢的痛苦。